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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灭世

随着一道长虹贯日般的剑光扫过,地面上如同混沌初开般破开了一条宽达半米,长则几十丈的裂口……

猛犸巨象小山一般的尸身砸倒下来,周洪提剑敏捷地跳开,身上温润的白光亮起——

升级了……

这是周洪进入游戏以来第288次升级,也是他进入游戏的第7300天,也就是说,他已经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呆了整整20年,按照《创世纪》游戏1:200虚拟与现实的时间比例,现实中应该是4000年以后了。

他冰冷而空洞的眸子并没有扫向尸体下的战利品,而是望向周围了无人烟的荒野,眼中浓浓的孤独像坚冰一样亘古不化。

虽然这是个可以容纳全球玩家的游戏世界,不过早在游戏开放的初期,其中绝大部分玩家,因为现实中那场灾难,已经永远消失在虚拟和现实世界中。

刚开始,周洪还能偶尔碰到一些从灾难中存活下来的玩家,到后来,这样的玩家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消失,他猜测这些玩家多半是死在冒险过程中,又或者是游戏仓电源耗尽,意识完全消散了。

最后一次碰见游戏中的玩家是五年前,那是一位面貌极美的少女,两人相对而过,即使当时只是匆匆一瞥,她的容貌,依然在周洪冷如死灰的心中留下了一丝暖意。

或许是太久未遇人迹,两人相遇时,少女脸上明显露出了欣喜之色,可惜当时的周洪已如行尸走肉,他眼中的寒意和脸上的冷漠让女孩望而却步,愕然间,两人已交错而过,各奔西东。

转眼五年已逝,现实中也已过去千年,那位明眸善睐的少女想必早已芳消玉陨了吧!

周洪少见地陷入了回忆之中……

2059年,科学家们预测到十几年后的一场史无前例的超级太阳风暴,将引起全球大规模地震、海啸、火山喷发、地壳重组,地球环境会发生翻天复地的变化。

这相当于人类的末日,为了避免人类在这场浩劫中灭绝殆尽,各国领导者们成立了一个联合政府,开始倾全力暗中建造能安全渡过末日的钢铁巨舰——诺亚方舟。

这是项耗资恐怖又严格保密的计划,针对的是各国政府首脑和极少数为计划出资的巨商大贾们的,也就是说,全世界绝大部分的普通民众都会在灾难来临时死去。

“诺亚方舟”计划因为资源消耗巨大而举步维艰,为了征集普通民众手上的资源,又为了避免民众知道末日预言后造成恐慌甚至引起暴乱,决策者们决定联合全世界的顶尖科技开发一款名为《创世纪》的划时代拟真游戏。

决策者们公布了末日预言,在人们恐慌的同时,大肆宣扬《创世纪》游戏,声称这是各国政府专门为了应对末日灾难而开发的游戏,游戏能够把玩家的身体和意识分离出来,然后政府会将玩家身体送往外太空进行保存,待末日过后再运回来恢复玩家的意识。

因为游戏庞大的研发费用,只有向政府捐赠出自己所有财产的人,才会获得获得储存身体用的专用游戏仓。

那时的科技已经具有和月球之间的大规模运送能力,再加上环绕在地球周围的大量空间站,人类好像真的可以依靠“太空移民”来躲过即将到来的灾难,而且身体冷藏计划完美解决了“避难”期间空气和食物的消耗问题,玩家还可以拥有自己的意识,在虚拟世界中开启第二人生,何乐而不为呢?

面对生死存亡,没有人还在乎自己的财产,人都没了,财产留着何用?

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捐赠自己的财产进入《创世纪》,虽然他们没有选择下线的权利,但总好过于在地震、洪水里灭亡……

没有人知道,这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天大的骗局,联合政府的决策者们并没有打算将玩家的身体运往外太空,那需要耗费巨量的资金支持,他们将从玩家手上搜刮来的血汗钱都用在了“诺亚方舟”的建造上,根本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如果不是参与了《创世纪》游戏研发的父亲,去世前告诉他游戏幕后的真相,他也不可能知道,一款由各国政府牵头,被称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科技革命的游戏大作,背后却隐藏如此骇人听闻的秘密。

玩家们绝不会知道,他们一进入游戏就永远没有醒来的机会,也不会知道他们的身体依然停留在地球上等待着灾难的来临……

总算决策者们还有一丝良知,为了弥补心里的愧疚,他们将《创世纪》的游戏世界制作得美轮美奂,精彩纷呈,玩家们能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死去或许是他们心里唯一的安慰了。

周洪的父亲是国内著名的软件工程师,曾是《创世纪》游戏核心研发人员中的一员,也是有资格登上诺亚方舟的人之一。

但是作为技术人员,他却没有资格携带亲眷一起上船,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将要在灾难中死去,他不愿独活,在周洪进入游戏后,选择了吞枪自杀。

自杀之前,他倾尽毕身所学,攻破游戏漏洞,对周洪的游戏仓进行了改造,使之具有三次自由下线权利,只要周洪的身体安然无恙,最后是可以回归现实的。

父亲还优化了游戏仓的电力消耗,这样周洪的意识可以在游戏中存活更长时间。

最后,他告诉了儿子《创世纪》游戏背后所有的真相和诺亚方舟的秘密。

周洪很震惊,但他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恐慌,在部队服役这么多年,长期的军旅生活早就将他的意志锻炼得坚韧如铁。

当他知道,父亲只有一个登上“诺亚方舟”的名额时,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父亲的累赘,只要他还活着,父亲是不会撇下自己独自上船的,

为了让父亲无后顾之忧,周洪选择了自杀——

可惜父亲察觉到了他的动机,把他抢救回来了。

他永远记得那一刻父亲眼眸中的绝望和愤怒,还有红着眼睛歇斯底里的大吼:

“混帐东西!只有懦夫才选择自杀,末日来临之前,你都要给老子好好活着,就算死也要死在游戏里……听到没有?”

周洪无奈点头,眼中满是泪水和绝望。

父亲心里酸楚不已,放缓语声道:“儿子呀!你可别做傻事,爹把该做的都做了,你还是有机会活下去的,记住爹的话,哪怕只有一丝机会,都不要自己放弃!”

周洪擦干泪水,记住父亲最后的样子,乖乖进入游戏,他知道这是两人的诀别,就算自己能活下来,那也是几百上千年后以后,那时的父亲,恐怕早已化为枯骨齑粉了。

一个月以后,父亲将他的游戏仓运到南极一个冰天雪地的环境中冷藏起来,特殊材料制成的游戏仓并不惧怕猛烈的挤压和撞击,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温度,南极的低温更利于身体的保存,这样渡过灾难的几率也大一些。

灾难之日一天天临近,周洪身在游戏里,心里却牵挂着父亲的安危,担心他有没有顺利登上诺亚方舟。

当他忍不住浪费了一次宝贵的下线机会打开游戏仓的时候,他看到的是父亲冰冷的尸体,严寒将父亲死前的样子完整地保存了下来,他的双眼凝视着游戏仓,脸上的笑容悲凉中透着希望……

周洪悲痛欲绝,他捡起父亲掉落的手枪,好几次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在最后扣动扳机的时刻,脑海中回荡的是父亲生前的大吼:

“懦夫才选择自杀……给老子好好活着!”

于是,他忍住了一次又一次轻生的念头。

安葬了父亲之后,周洪灰心至极,他回到了游戏里等死。在他看来,自己是必死无疑的,一个小小的游戏仓,怎么可能在毁天灭地的自然灾难中幸存下来呢?

他如一具尸体般在游戏里游荡,除了疯狂杀怪升级,从不浪费时间与其他人交流,一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迟早会变成死人,二是父亲曾告诉过他,游戏中的世界是根据大灾难后的环境假想出来的,万一他能从灾难中存活下来,回归现实,面临的将是一个和游戏中差不多的地球环境,他必须努力提升自己实力,去适应和了解它。

那一天终于来临了,他身旁大群热闹奔忙的玩家突然间凭空消失,就像人间蒸发掉一样。

灾难开始了……周洪平静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那一刻——

然而——

一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这样等待死亡的日子过去了整整一年,他依然好好的活着,按照虚拟与现实的时间比,地球上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时间,再大的自然灾难也应该过去了。

“难道自己在末日灾难中存活下来了?”

“外面的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周洪忍不住好奇,再次浪费了一次下线机会回到现实,可他发现,自己的游戏仓正漂流在茫茫大海中,海上虽然风平浪静,却寒冷刺骨,更可怕的是,根本看不到一片陆地的影子……

他颓然地返回游戏中,心里绝望透顶,这样漂流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从此,周洪不再对生存抱丝毫幻想,也许就这样生活在游戏里,直到服务器主机或者游戏仓电源耗尽的那一天,就可以去地下与父亲团聚了,他甚至忘了自己还剩下最后一次下线的机会。

时间飞逝,岁月变迁,他的等级飞升,实力一天天变强,强大的怪物再也不能阻挡他探索世界的脚步,游戏中一片片危险区域先后被他探索出来……

二十年漫长的游戏生涯,伴随周洪的是无尽的杀戮和伤痛,孤独和冷酷已经深入骨髓,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

要不是刚才升级的系统提示音响起,他甚至忘了自己还活着!

就在周洪伫立在旷野中发呆时,他周围的空间突然出现了一阵扭曲,就像一双无形大手在奋力撕扯。

艳阳烈日转瞬间变得暗淡无光……

同时,周洪脑中响起微弱的电流声——

“滋滋……”

一阵无力的晕眩感袭来,他几乎站立不稳,不得不用剑拄地,单膝跪在地上。

几秒后,一切恢复正常,短暂得让人不得不怀疑刚才出现的刹那只不过是一时的幻觉。

但周洪知道,这不是幻觉,同样的情形在近几天里已经发生过多次了,这是游戏的主机服务器储存电力将要衰竭的征兆。

如果不是父亲优化过游戏仓的电力系统,周洪很可能和其他玩家一样,早就意识消散了。

父亲曾说过,《创世纪》的服务器电力顶多能维持20年游戏时间,现在看来,周洪的游戏生涯已经走到尽头,刚才游戏中出现的环境异象说明服务器电力即将耗尽,游戏世界有随时崩溃的可能。

那时,他会随着整个虚拟世界一起,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周洪发出一声长啸,身体如闪电般纵跃腾挪,转瞬间攀上最近一座高峰,在峰顶一块巨石上盘膝而坐,默默眺望着远处的一切……

他如枯井般沉寂的心底,居然涌起一丝对这个虚拟世界的不舍,当丧父的悲痛随着时间飘散,被刻意压抑的生存欲望,却不知不觉强烈起来。

蝼蚁尚且惜生,何况是人。

周洪发现,自己对生命,居然残存着留恋!

生存的欲望,让他想起了父亲那句“只要有一丝机会就不要轻言放弃!”的临终遗言,他突然觉得有些惭愧。

如果父亲知道自己在大灾难中活了下来,最后却选择了和游戏世界一起毁灭,他会不会很失望,很愤怒呢?

自己这么多年在游戏里的苦练和探索岂不是也变得毫无意义?

想到这里,周洪有些坐不住了。

也许下线后会冻死、饿死,但也比这样什么都不做,死在游戏里要强,至少死后见到地下的父亲,他不会再有任何愧疚。

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这个生存了20年的世界最后一眼,周洪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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