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月得知了东凌的往事,却并不明白东凌为何要寻找顾烟的原因。
东凌说,他希望顾烟能和他一起回到东国故土,隐姓埋名,为东国故辖的白水河一方百姓谋求更好的生活。
花落月却知道东凌说了谎,他要找顾烟的原因并不是如此,可是她没有深究的心思,因为,她对人界之事并不在意,凡人短短不到百年的寿命对于妖来说如白驹过隙,极为短暂,他们的相遇和相处更是犹如弹指即逝。而她,并不很能体会东凌对顾烟的那份情感,因为她在遇见炽水寒之前,她不曾有过伙伴或者朋友。
她见东凌在房里入睡后,扯了扯炽水寒的衣袖,拉着他飞上了屋顶。今夜皓月当空,月色醉人。比起妖界的月亮,花落月更喜欢人界的月亮——不似那般阴沉而诡异的紫色,只莹莹发着柔和而暖白的光。炽水寒和她并肩坐在屋顶上,夜风静澜。花落月看着他沐在月光下的脸,在月光的勾勒下仿若有一层光晕。
她来人界有一段时间了,但目前见到的活着的凡人除了东凌,没有别人,她走过的许多东国的城池,无一不是城破人亡,而活着的也都逃去了别的地方。明日,按照炽水寒灵识的线索,要进入姜城,这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南国军队屠城的城池。
她侧脸看了看炽水寒,终于问出了她心里一直想问的话:“炽水寒,你为何总是舍命救我?”
炽水寒看着她,那双眼睛如此真诚而无暇,让他心跳霎时微乱,他坦然道:“因为你曾经也救过我。”
花落月知道他是指无妄山的事,但是她并不认可这个答案,包括那日,只是因为无妄妖君要杀她,她是为了救自己。若她早知道回去会有生命危险,她自己都不确定还会不会回去找炽水寒,这是她求生的本能。于是她有些不解的道:“炽水寒,你,也想修仙么?”
炽水寒漾起一抹好看的浅笑,点点头,算是回答。可是他没有说出的是,第一次遇见花落月的时候,虽然她的身边都是倒下的妖类,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眼中看见的却是她如空谷幽兰般的遗世独立,如此寂寞的身影,让他觉得很熟悉却忍不住想要靠近。后来,一路结伴,他开始越来越了解她,甚至也许在她自己都还没真正明白她为什么要修仙的原因,他已经明白了。于是他说道:“因为在某些方面,仙真的比妖更为强大。”
花落月不解地看着他,咀嚼着他的话。炽水寒知道,她的本体是树妖,天生情感便来得迟顿,应该说她生来天性便少情寡欲。所以她可能暂时会很难明白,一个人自愿舍命去救另一个人的那种情感。可是他并不觉得她无情,因为他深知,她心中的那份善在她自己都还没有察觉的时候,早已做出了第一反应,比她脑中的思考来得更迅速直接。不过,时间还长,慢慢来,总有一天她会开始懂得,慢慢敞开她的心扉。于是他转了话题:“你知道为何人有三魂七魄么?那是因为人比妖多了喜、怒、哀、惧、爱、恶、欲,可以说,其实人的情感比妖复杂,执念也更深。”
花落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觉得东凌就是这样的人。但是,那样的情感对于她来说还稍显陌生,她只是突然想到,如果她有一天也懂得了,学会了人类的喜、怒、哀、惧、爱、恶、欲这样复杂的情绪,那么会不会,不需借助三魂七魄载灵,她也有了修仙的资格?
修整一宿后,花落月和炽水寒带着东凌上路了。按照东凌的提点,他们幻化去太过引人注目的真实容颜,化身成两个相貌平平的普通凡人。炽水寒为东凌腿残缺的不便,特别为他用妖术幻化了一只假腿,让他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指示假腿的移动。
姜城位于白水河下游,是东国和南国交界的边境小城。虽然城不大,但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各种见闻已经让花落月大开眼界。她想起了紫月城,这里虽然不如紫月城的巍峨,不过却比紫月城更为新奇,更为热闹。人群穿梭,街市贩卖,一切喧闹间却都井然有序,这便是妖界所没有的秩序。
让花落月更为好奇的是,姜城的城门入口竟然也和紫月城一样,设置了一道关卡,不同的是,进城的人都需要接受官兵的盘查。东凌看见城门口悬赏的榜上画着的人像,对炽水寒他们低声道:“他们在城门处贴了我的画像在四处抓我。想必是之前没有找到我的尸体,推测我还活着。“东凌垂下眼,低低的苦笑:“原来他们这么迫不及待想斩草除根。”
炽水寒不动声色,只轻轻一拂衣袖,便撒了一层光在东凌身上,然后毫不犹豫地直直走向城门,花落月知道,那是炽水寒施展了障眼之术,于是守城的官兵只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便顺利放行了。
走了一段距离,东凌捂的肚子却咕噜一响,他微微有些窘迫:“我肚子有一点饿了,要不我们先找一处用膳的地方?”
花落月和炽水寒这才想起,从他们遇见东凌来,基本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连东凌,一路上也只简单地挖着吃了些野菜,但是受伤的身体却因为气血不足早已虚弱不堪,加上腹中空空,让他不由得眼冒金星。
于是他们三人走进一家酒楼,他们可以不吃饭,但是东凌不可以。花落月看着狼吞虎咽的东凌,不由得叹然,凡人果然很脆弱,不光寿命是六界之中最短暂的,还很容易受伤,受伤后还很难自愈,还必须一直进食才能活下去。可是偏偏这样的人界,却历来被仙界所庇护,被妖界所羡慕。
花落月突然想起,东凌曾经提起过的一个名字,他的爱妻,已经死在战乱中的姜沉鱼。于是她好奇的问道:“你所要寻的顾烟,除了是你的旧识,他也认识你妻子么?”
东凌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之色,他显得有一点不自在,道:“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伙伴。沉鱼她很美,曾经在皇宫的青莲池畔的一曲轻舞,一舞倾城。而那一晚顾烟喝了许多许多的酒,一醉方休。
他没有说的是,也正是在那一晚,父皇降旨,为他和沉鱼赐了婚,而顾烟那晚的失态,让他隐约觉得,顾烟也许也喜欢沉鱼。
思及此处,东凌的目光痴痴地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仿佛久久沉浸在往事之中。只见他神色一变,手中的馒头掉落,他抬起手指着前面不远处,声音有些颤抖道:“刚才,我好像看到了顾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