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长亭,烟雨黯岚销秋色,一阕离歌南北路,萋萋归从去。
两情争相久长时,造化沧桑难所预。
不求荣华求同心,可怜无人恤。
我再三推辞说不用了,自己身子骨挺好的,实际上我在想这仅仅是萍水相逢,他路见不平救我一命罢了,至于这么慷慨仗义么,还是另有所图,不管怎样我是不好意思再接受这份平白无故的恩惠。他见我执意如此,也只好收回钱袋,把药方塞给我,说要我感觉不舒适的时候可以抓几副药,或许身体就会好多了,药方是他叫祁叔专门为我开的。
我听了有些小感动,想不到今天终于遇见个大好人,真是天道开眼啊。我的右手还缠着一绢白绸,应该是他的手帕,低首还能闻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我就挨着他身边坐得紧紧的,忽然有一种想把脑袋往他肩膀上依靠的念头,也许是我太累了。
沉默之间,我听见了外面的来来往往的喧哗声,越来越近,已经在我耳畔不远了。我掀开轿帘子看到身边经过一辆辆独轮车,一个个挑夫,三三两两地往城门楼里赶去。外面的天遥云黯,到了正午却不是个好天气,城门楼前设了关卡,站了一排排的官兵,在翻弄过往的人所携之物。那些精明的商贩则偷偷地塞给他们手心里一点儿碎银,保证自己的货物不会被这群官兵用刀子戳得乱七八糟,这一点我看得清清楚楚。
祁叔吆喝住了马车,撩开帘子,眉头紧锁地和傅汐说:“少爷,扬州城到了,好像最近城里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戒严了。”傅汐说与他无关,那是他三弟该管的事儿,祁叔点了点头放下帘子,马车一阵轻轻晃动,这家伙好像跳下车了。接着我就看见他把带头的官差叫到一边,低声了一句什么,也没有给人家塞银子,官差一个脸色煞白,急忙招手让所有人让路,还把那些过路的人撵到一边,不让他们挡在马车前面。
就这样马车过了护城河,没过多久便进了外城,外城繁华许许,胜不可言,祁叔把马车停在一家叫迎月阁的客栈门口,停稳后傅汐便和我说:“姑娘,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们主仆还有要事,扬州不能做多停留。”我明白,就是要我下车么,我问他们现在已经正午了,我都闻到饭菜香飘满大街了,他不下来吃个饭再赶路么,正好我可以请他们一回算是报答救命之恩。
傅汐说他们车里有干粮和水,天黑之前还要赶到景州,再经景州东转赶往漠西,景州离这里数百里之遥,他们的时间很是紧迫。我说能有什么事这么重要,还不如去这迎月阁坐下来歇歇也好,我怎么着也得请你们喝杯茶吧。这时祁叔把头伸进来咳嗽两声,似乎很不高兴,书燕秋则是欲言又止,我就瞪着眼睛哀求般地看着傅汐,或是傅汐被我瞪得怕了,摇了摇头说声也罢,就让祁叔把马车迁到客栈后面,中午就在这迎月阁吃饭了。
一个客栈也能起这么诗情画意的名字,再看傍边的客栈,酒肆也是如此风雅,想来扬州果然风景如画,佳话绵连。我拉着傅汐大大咧咧地走进迎月阁,看到里面座无虚席,喧喧嚷嚷的好不热闹,便唤了一声店小二,店小二刚给邻座送完菜,擦擦手、揉揉衣摆走到我面前,笑嘻嘻地问我是打尖还是住店。
我说先给我们四个,后面还有一个没到,找张清静的桌子,上一桌好酒好菜,我要请这位公子吃饭。店小二忙引着我们去了二楼,二楼的客人少了许多,只有一两桌,倒是比楼下清静许多,我就找了一处靠窗户的位置请傅汐过来做,落座完了店小二就开始推荐他店里的好菜了,什么红烧狮子头,什么西施舌,什么五湖四海,什么春江水暖之类的,大部分我都没听说过,我就把选择权让给了傅汐,毕竟是我请他来着。
傅汐倒也没那么文绉绉的,和店小二说来两条新鲜的鲈鱼,两盘白切鸡,两盘酱牛肉,外加几个凉拌瓜果就可以了,我说这也太少了,傅汐笑着说够吃了,那我就再让店小二报一遍菜名,多点了三道菜:一道子母会,一道清蒸河豚,一道月上华霜。
正值阳春三月,可是个吃河豚的好季节,另外两道菜我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末了,傅汐说他不会喝酒,我就没要点酒。虽说少了酒水助兴,但我自知自己的酒量也不是多好,免去了我发酒疯的洋相。店小二用脑子记下我们要的酒菜便走了,我一边看着街道下面热闹的景象,一边和傅汐聊着有的没的,过后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我说快看快看,那男的要偷人家钱袋了,傅汐坐在我对面丝毫不为所动,倒是坐在他傍边的燕秋配合着我,站起来把脑袋伸出窗外,紧张地看着,一不小心之下他还大叫了出来,问那人在做什么。那人被他的嗓门惊了一下,抬起头一看我们,脸色变得无比阴狠,这也引起了事主的警觉,事主捂着钱袋很快走远了,留下这个小偷瞪了我们好几眼才走。
燕秋竟然比我还正义,连人家偷钱他也管,还真是没看出来。倒是傅汐有些不悦,拽着燕秋的衣角把他拉回原位,低声吩咐他坐好,燕秋这才不敢吭声了。说话间祁叔走了过来,脸色很是阴沉,后面还跟着一个官老爷,脑大肠肥的,肚子一颤一颤的迈着八字步,带着一群官差走了上来。这些官差一上来就把傍边的客人赶走,赶不走的就拔刀吓唬,眨眼间二楼就剩下我们一桌了。
傅汐扫了一眼他们,疑惑地看着走到跟前的祁叔,祁叔仿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还没看懂他们主仆这是什么意思,就见这官老爷正了正官帽子,走到傅汐近前弯腰作揖,正襟危色:“下官扬州太守赵玉春接驾来迟,还望三殿下不要见怪!”我一听心里一跳,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还是个殿下。
倒是傅汐脸色越来越难看,待赵玉春抬起头来很不客气地问他:“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赵玉春这个那个地结巴,样子十分紧张,而后说他是接到太子殿下的密旨,前来这里保护傅汐的。我惊讶地叫出声,原来是三皇子殿下。
这献媚的狗官马上冲我吼了一句:“大胆!你这刁民见了三殿下,为何不跪下行礼!”确实是百姓见了皇族要下跪,这些官差倒不必,有些不平等在其中。我上去一把拍掉他的官帽子,给了他一巴掌,狐假虎威:“你活腻歪了,我是三皇子请来的贵客,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芝麻官来说三道四了!”有个捕头见了他家大人挨打,上来扶住赵玉春,冲我皱了皱眉头,可能是傅汐的威严震慑住他们了吧。
赵玉春吃了这个哑巴亏,居然也不怕傅汐发火,竟叫手下把我拿下。我一拍桌子,手里抓了一把竹筷,冲着这群官差横眉冷对。这些官差便犹豫了,一个是三皇子,一个是扬州城的太守,他们也不敢拔刀,就围着桌子跃跃欲试。还是傅汐站了起来,走过来站在我身前,很不愉快地告诉赵玉春:“回去告诉太子殿下,我不需要人保护,你的人可以走了。”
这话声音虽很小,但我都听得仔仔细细,就是这赵狗官不以为然,反倒站直了身子可是来可是去。傅汐问他还有什么说的,他说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要他护送三殿下出城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