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红袖三人再聚之后,合力杀光了追剿他们的人。路红袖此时心生疲惫之感,建议三人留在这崽里坡,开个客栈度日,从此隐姓埋名,退出江湖。其余二人也都答应了,本就是漂泊之人,落脚安家也没什么不可以。客栈的名字是书生起的,叫潇轩栈,很是雅致。
本来三人还是安生度日,可是鬼无佛杀性太重,每到月满中旬,就止不住地想杀人,于是那些来潇轩栈的行商百姓就遭了秧。路红袖和戴落河对此也没多说什么,哑巴愿杀就让他杀吧。
潇轩栈的恶名一直流传到后世,当地还留有一诗,
“崽里坡前新旧坟,亡魂见刀仍惊颤。若问来由哭戚戚,行人莫至潇轩栈。”
这一天,潇轩栈迎来两拨人。一拨三人,看着像行商,另一拨是两个人,一个坤道,一个渔夫装扮的汉子。就是江莲璇和戾镇海了。
那些行商与江莲璇二人几乎是同时到的,戾镇海与江莲璇坐定之后,悄声说道:“真人,那几个人看着不像是行商啊。”
江莲璇点点头,并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跑堂的走了过来,将抹布在桌上一擦,笑着说道:“二位,打火还是住店啊?”
江莲璇见其满身杀孽,但却不动声色,指着戾镇海说道:“我要一壶茶,他要一壶酒。”
不过一会,一壶茶、一壶酒就到了二人桌上,茶是毛峰茶,酒是葡萄酒。江莲璇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尝了一口就不再去饮,任其水汽氤氲,自己则垂目观鼻,内养心湖。那戾镇海嗜酒如命,一见这葡萄酒艳红如血,自己从未尝过,赶紧打开壶盖,往嘴里灌去。这一喝,却是喝出了蹊跷。戾镇海还是妖王之时,吃得最多的就是人肉,虽然到了今天已许久不吃,但那种滋味岂是那么容易忘却的。是以,他一喝这葡萄酒,就察觉出不对,对江莲璇小声说道:“真人,这酒里混有人血。”
江莲璇一听,心中真是又惊又怒,“啪”地一声,拍桌而起,而旁边一桌也是“啪”的一声,不过是拍桌而起,而是三人都垂倒在了桌上。
跑堂的和掌柜的都是将目一转看向戾镇海和江莲璇,戾镇海看了看旁边一桌人,说道:“这几人都只是喝了几口酒,就怎么醉倒了?难道葡萄酒混了人血,就变得特别烈吗?”
“不是,”跑堂的把抹布放下,说道,“是因为酒中混有散魂香。中者三息之内,就会变得浑身酸软,继而昏倒。不过你们二人是何来历,这散魂香怎么没发作?”
江莲璇笑而不语,她早已成就人仙,八邪之疫不能为害,多安少病,这区区散魂香根本奈何不得她,而戾镇海是妖身,骨筋强悍,想要迷倒他,这凡俗药物根本做不到。
“你们就是这样迷倒别人,然后再行那杀人越货之事?”江莲璇问道。
掌柜的开口了,“人,我们是杀过,不过不是用这等手段。我们用这迷香,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另外三人。”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响起,原先垂倒在桌上的三人,都抬起了头,其中一个脸色姜黄的汉子说道:“看来还是瞒不过你们啊。”
“病秋虎刘刚辟,鼎鼎大名的金陵第一捕,却来了我们这荒郊小店,不得不让人心下存疑啊。”
这刘刚辟不去答话,在店内环视一眼,说道:“花面戏子路红袖,白狐无影戴落河,还有一个快刀雷鬼无佛呢?”话音刚落,就见去后厨方向的帘子一挑,闪出一道雪白刀光,刘刚辟一勾脚,将长凳踢出。刀光劈过长凳,稍稍阻了一下,但依然余势不减。无奈,刘刚辟拔出长刀,左手贴住刀背,横挡身前,硬是接了这一招。
“当”的一声,刺耳的金铁之声,扎入了每个人的耳朵。刘刚辟此时很不好受,被逼退了半步,左掌发麻,右手虎口震裂,胸口还有一股郁气憋着。他身边两人这时也是反应过来了,拔出刀就砍向鬼无佛,将其逼退,刘刚辟压力一松,喉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身边两人俱是焦急喊了一声,“捕头!”
刘刚辟将手一摆,示意他们不要多说,接着抱拳对鬼无佛说道:“快刀雷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我刘刚辟甘拜下风了。”
鬼无佛没去搭理他,转头看向路红袖,路红袖知道他的意思,朝他点点头,“此人留不得。”
刘刚辟笑着摆手道:“我今日来,就是因为萧王指名道姓要你们三人的头颅。若是做不到,我也没脸活着回去见萧王。”
“那你怎么不多带点人?”戴落河嘲笑道。
“头颅只有三个,人多了分不了啊。”
“好大的口气!”鬼无佛踏步跳起,立刀斩下,口中怒喝道。这一刀来势汹汹,却不知为何,被刘刚辟轻轻一挡,便拨开了,紧接着鬼无佛就被一脚踢飞。
鬼无佛滚倒在地,口鼻喷血,惊吼道:“你使毒了!?”说罢,就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路红袖和戴落河见此也是心中惊骇,暗运一口丹田之气,顿时腹中绞痛无比,口鼻溢出血来,双双瘫倒在地。
刘刚辟呵呵一笑,“鬼无佛一出来,我手下就点燃了七七黯然香。”
这七七黯然香是何物?此种毒香是一百年前,由一个用毒高手研制出来,此毒霸道无比,一不小心可能连自己都栽了。原来这毒香由七种毒虫,七种毒花熬制而成,无色无味,专断人经脉,噬人心肺。若不事先服食解药,一旦中了此毒,就算再服解药也是回天无力。
“我们事先都服了解药,自然无事,不过,”说到这里,刘刚辟转头看向江莲璇二人,“不知二位身怀何种异术,竟能不惧这七七黯然香,之前的散魂香也是。莫不是百毒不侵?”
戾镇海冷笑道:“莫说是真人,就是我,你们这劳什子的黯然香也伤不了我一根毫毛。”
刘刚辟眉头微皱,将头扭了回去,不再去理会江莲璇二人。
按说要是旁人中了毒,此刻早已破口大骂下毒的人卑鄙无耻了,但路红袖三人全然不同,自己本就不是什么良善君子,又何必期望别人堂堂正正呢?成王败寇,如是而已。
路红袖吐出一口血,自知这次三人是绝无幸免了,看向戴落河和鬼无佛,忍痛笑道:“咱们就快死了,我料那刘刚辟自觉大势已定,但势必还是要装一把善心,问咱们一句话的。刘捕头,不劳烦你了,我替你问了。哑巴、书生,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鬼无佛咬牙笑道:“我这一生杀人无算,却只恨我杀的太少了。怎么着还要多杀两个。”
路红袖却是惨笑,说道:“我杀的人也是数不清了,但我只恨我杀了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是我真心想杀的。”
戴落河洒然一笑,“我可没什么好恨的,杀人非我愿,却也无不可。刘刚辟,你还等什么?”
刘刚辟沉着脸,“死到临头还那么话多。朱正、赵冲,你们去把他们的头给割下来。”
两人应了声“是”,就走到鬼无佛身边,毕竟这人刚才的刀法实在令人心惊,是头等大患。没等他们把刀举起来,恍惚之间却好似见到了鬼无佛出刀,又好像没有出刀,二人对视了一眼,皆见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但还是将刀举了起来准备劈下去。就在这时,朱正小声说了句,“痒!”赵冲听此一说,也觉得脖子处有些痒,伸手挠了一下,果然挠了一下就不痒了。骨碌碌,两颗人头滚到了地上,赵冲和朱正的头颅上还留有些许惬意,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鬼无佛做到了,他在临死前多杀了两个,这个他用尽毕生心血所使出的惊艳一招,登峰造极的春风拂面,人死而不知,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好的死法了。而鬼无佛也在使出这招之后,心脉俱碎而死。
刘刚辟等三人俱是死透了,才上去把他们的头颅割了下来,放入三个匣子中,打包好后,又放入马匹的挂囊之中,扮作行商走了。其间,刘刚辟自做自事,把江莲璇二人当作空气一般,江莲璇他们也不去干涉,只是等他走了之后,挖了三个土坑,把三具无头尸体裹席安葬,又立了三个无字碑。
路红袖三人虽然死了,但是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你杀我夺,绝不会因此而绝,江湖是什么?又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江湖中?他们又想在江湖中得到什么?也许一开始这三个问题还很好解释,但到了现在,已经没人能够说清了,因为没人能脱出江湖,脱不出,就看不清。正所谓:
“江湖干戈何时了,几人回途几人留。春风吹破头颅杀,埋骨青山任刀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