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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西山云顶泯恩仇 古佛禅院参谶诗

清儿与赵豫相视良久,清儿弃了竹箫,投入赵豫怀中,两人紧紧相拥。此时,姚璠领着一众卫士搬来了雄黄,一一在大殿周遭,于墙角屋下放置。

李处温回至台榭,怒斥道:“大胆妖女,竟敢行刺皇上,来人啊,给我拿下了。”众卫士便要上前拿人。杨绘高声喝止,道:“且慢!好你个恶人先告状。是你撺掇皇上来此听曲儿的,主谋在你,如何便拿乐工说事?”“哼”,李处温毫不示弱,道,“在场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此乐工箫声一起,群蛇即退,反之同理。如今抓了现行却叫如何抵赖,怎把责任推到李某身上。李某劝皇上听曲儿是出于对皇上的关爱,谁想和声之中混入此等杂变,也属臣下失察。”说到这里,转身向耶律淳道:“还请陛下降罪于臣。”耶律淳沉吟片刻,道:“太尉乃定策之臣,国之栋梁,一时失察,朕何至于降罪;倒是这名乐工,给朕拿下了,重重地治罪。”赵豫与杨绘听闻此说,双双下跪,赵豫恳求道:“陛下,念在微臣忠心耿耿,誓死护驾,请饶恕拙荆过失,微臣愿以性命偿罪。”“哦?”耶律淳问,“这位乐工原是你家良人?”赵豫叩头道:“正是,万望陛下恕罪!”杨绘道:“此乐工还是微臣亲妹,万望陛下念在臣下尚有微末之功,饶恕舍妹则个。微臣愿意削去官职,以偿舍妹罪愆。”耶律淳沉吟片刻,道:“赵豫,你此前则有欺君侮佛之罪,尚未处罚,如今又纵妻行弑,罪在不赦。朕姑念你萧家世勋,特予恩赦,饶你妻家性命,但两罪并罚,罪在你身,势所难免。诏命,降左散骑常侍赵豫为庶人,永不叙用。”赵豫心下释然,叩头谢恩,道:“叩谢陛下宽赦之恩。”说罢将清儿紧紧拥入怀中。耶律淳点点头,转身扶起杨绘,道:“林牙于我大辽屡有功勋,朕岂可不用?快快请起。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众人领旨谢恩。

杨绘上前与清儿相见,未及细述别情,清儿央求道:“我的孩子。”杨绘点头,道:“妹妹但请宽心,我这便往榆钱巷中拿人。”清儿流泪点头,表示感谢。

杨绘风风火火出了宣和门,领了一小队禁军,一干人扬鞭策马,往榆钱巷疾驰。却说赵豫雇了辆马车,抱着清儿坐在车里,清儿则像一头受了惊吓的小鹿,蜷缩在丈夫怀里。一路上两人谁也不说话,各自在内心里品味这重逢的喜悦,以抚平这大半年来不绝的忧伤。

马车在萧太傅府前停下。赵豫扶清儿下了车,喜道:“咱家到了。”清儿望着宅子若有所思。赵豫解释道:“哥哥的娘家是大辽萧氏,外祖父是已故的兰陵郡王、萧太傅兀纳,我娘是契丹人,你赵豫哥哥自然也是契丹人。”清儿没有表现出赵豫预料中的惊讶,只是很平静地微笑点头,道:“在清儿的心里,哥哥便是哥哥,是个十全十美的伟男儿,汉人也好,契丹人也罢,又有什么分别呢?”赵豫心下感动,眼里噙满泪水,道:“这大半年里,清儿不知受了多少苦楚。”说罢仍旧又将清儿揽入怀中,两人都泪流满面。

管家上来通禀道:“少主人,国夫人适才已自前线回府。我知少主人归来,已叫丫环入内通传了。”赵豫大喜,点头道:“有劳萧伯伯。”管家很谦逊地点点头。清儿有些忐忑,只是无助地望着赵豫。赵豫明白妻子的心思,便道:“放心吧,清儿,娘已许了咱俩的终身了。”清儿方才释然,安心地跟着赵豫进府。

赵夫人已是一身居家的打扮,迎出厅堂。清儿看到赵夫人,便即跪拜道:“奴婢有辱门风,且长久未能侍奉公子左右,望夫人降罪。”赵夫人微笑着扶起清儿,道:“娘的好媳妇儿,你受苦了。”清儿的眼泪霎时涌出。赵夫人慈爱地将清儿揽入怀中。清儿只是哭泣。末了,赵夫人取出帕巾,替清儿擦拭了眼泪。清儿道:“夫人待清儿恩重如山,直如母亲一般。”赵夫人笑问:“那,你还管我叫‘夫人’?”清儿改口,怯怯地叫了声“娘”。说罢欢喜地给赵夫人嗑了三个响头。众人皆喜。赵夫人又吩咐家仆置办酒菜,要给清儿接风洗尘。

向晚,杨绘回至府中,怏怏道:“还是叫那厮跑了。城里查了半天也没有结果。”说罢将一张纸条递与赵夫人,道:“娘,讹里本那厮要见你。”赵夫人看过纸条,道:“讹里本约了明日午时,在西山清水院会面,交还孩子。”杨绘道:“不知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待我捉住他时,定要活剐了他,为我明教数十万死难帮源的兄弟姐妹报仇。”赵夫人叹了口气,道:“明日我等数人前往便可,千万不要带兵。”赵豫急道:“娘,若是他要伤害孩子,却又如何?”赵夫人若有所思,道:“他若要伤害孩子,也不会等到今天了。放心吧豫儿,你和清儿好好叙叙旧,养足了精神,明日与娘一起,去会我这恶仆。”众人看赵夫人胸有成竹,心下悄安。

大家都不愿提问这大半年里清儿的遭际,又因为孩子的缘故,一顿压惊酒筵吃得是惨惨淡淡。清儿兀自提不起精神,赵豫只是陪在妻子身边,若有所思。只有赵夫人依旧谈笑风生,浑若无事。杨绘受不了这等气氛,胡乱吃了几口,便借故公干,要回宫中值戍。清儿忽然想起什么,急道:“姐姐。”杨绘回过头,望着清儿。清儿从腰间摸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揭开层层叠叠的丝绢,露出两枚玉佩。清儿的脸上浮起欣慰的笑容,道:“这是当日姐姐交与清儿的玉佩,如今完璧归赵。”杨绘看着丝绢里的两枚玉佩,心下感动,握住了清儿的手并手中的玉佩,又将清儿抱住,道:“好妹妹,这一年来,你性命尚且不保,却还惦记着姐姐这枚玉佩。”清儿只是甜甜地笑道:“如今回到这个家里,清儿方觉这世间的温暖。人生在世,为着这些感动,再难的关口,也是过得去的。姐姐不要为我担心。”杨绘擦了擦眼泪,小心取回了自己的玉佩,坚定地对清儿道:“妹妹放心,明儿姐姐便是拼却了性命也要保护我侄儿的安全。再说不光有你姐,还有娘,还有哥,所以清儿尽可以宽心,好好休息。”清儿点头。杨绘则笑笑,转身离去。

翌日,清儿天没亮就已起身,看赵豫睡得正酣,只是甜甜地笑笑。清儿披衣来到廊下,望着东方的金星发呆。所谓的物转星移,人世沧桑,在如今清儿的眼里恍若昨日,一切都历历在目。曾经无数次,清儿就这样呆呆地坐在阁前,望着太阳升起。直到后来,每天抱着孩子,也是做同样的事情,憧憬着似有似无的未来。人生何其无助,有时直似危崖踽步,一念之差,便会踏空,坠入无底的深渊。

清儿叹了口气,却听到有丫环幽幽地泣诉:“我那姐姐终究还是没活过来,昨夜便死了。”接下来是长长一段死寂般的沉默,两人都可以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金莲又道:“我姐姐也曾经貌美如花,如你这般受人艳羡,如今却已是一具冰冷的尸身。她死的时候,那一双不甘心的眸子犹自不能闭上。”清儿心下已经忏悔过无数次,此时面对苦主,仍旧惭愧得无地自容,不觉眼圈红了,眼泪便扑簌簌地滑落下来。金莲又道:“你是少夫人,夫人和少主人又对下人极好,因此奴婢不敢怎样,奴婢只是要你知道奴婢心中的苦痛。”说罢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房门开启,赵豫走到清儿跟前,清儿便顺势站起,钻入丈夫的怀里,哭道:“清儿若不就范,如何保全孩子性命?”赵豫点头道:“哥哥明白清儿的苦。”只是抱着清儿,轻抚妻子那因为伤心抽泣而起伏震颤的背脊。

良久,赵豫才缓缓地安慰道:“佛说四法印,即:诸行无常、有漏皆苦、诸法无我、涅槃寂静。眼前的一切都是诸多条件并因缘际会而成,须由不得咱们;继而眼、耳、鼻、舌、身、意六根都在不断地漏泄烦恼,人生焉能不苦?咱们不是佛,只是俗人,既然做不到无我和涅槃,那么互相扶持就是,夫妻的所谓,不就是这样的么?再多的苦难,有哥哥在,咱们定能携手度过。”清儿听罢,点了点头,只是把赵豫抱得更紧。赵豫心下宽慰,且感人世无常,此时的相聚,更待珍惜。

不多时,杨绘便骑了大黄驹回到府上,赵夫人、赵豫和清儿坐上马车,只带了一个赶车的仆人,五人踏着朝阳启程,往城北而行。

这西山距燕京城七十里地,一行人出通天门,再趋西北,一路飞驰,中途换马,亦不敢稍怠。堪堪赶在午时到了清水院门前。

早有一名小僧在院前祗候,见着众人,便上前问道:“敢问众位施主是来礼佛的,还是来访友的?”杨绘道:“我等既不是礼佛,也不是访友,是来寻亲的。”那小僧笑道:“寻亲和仿友乃是一样的。”杨绘待要争辩,那小僧又道,“众位施主请沿此道往这西山的主峰大云山去,须在天黑之前赶到,否则今日访友,怕是访不到了。”赵夫人“哼”了一声,脸上仍旧挂着雍容自信的微笑,也不恼,却是若有所思。杨绘悄悄地问赵夫人:“娘,这里头是否有诈?”赵夫人笑着摇摇头,道:“诈怕是没有,倒是要叫大伙儿受累了。”杨绘窃问:“娘,这一程有多远?”赵夫人笑笑道:“近三十里山路吧。”这一说可是叫杨绘气不打一处来,上前纠起小僧的袍襟,道:“你家主子拿我们当猴儿弄是不?”那小僧顿时吓傻了,好一会儿才合拾道:“小僧并不曾有什么主子,要说主子,便是佛主。小僧只是奉了住持之命行事。前日有一位施主赠了本寺诸多香火钱财,住持长老便叫小僧在此祗候,别无他言。”赵豫道:“这位师父也就是奉命行事,妹妹休要难为他了。”杨绘才肯罢休。

赵夫人鼓劲道:“走,讹里本给的时间不多,再耽搁,怕是来不及了。”众人寻思,正是如此,这三十里艰险山路摆在眼前,能否在天黑前赶到大云山顶,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车夫随着马车、马匹留在清水院。在赵夫人的带领下,杨绘、赵豫和清儿四人很快便上路了。仲夏的西山草木繁茂,大片的公孙树迎风起伏,令人赏心悦目,而奇松怪石装点山间,又处处透着逸趣;山桃、野杏、丁香开得漫山遍野,但见姹紫嫣红、又觉芬芳馥郁。可是众人哪里有心思去理会自然的景致?一心便想着快些赶路而已。如此,倒是苦了清儿和赵豫。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脚有旧伤,两人只能咬牙坚持,但叫为了孩子,一切苦痛,也都不算什么。

杨绘看不下去,道:“哥,你和清儿就别去了,有娘和我呢,对付讹里本那厮绰绰有余。”但两人都笑着摇头,咬牙坚持。赵豫道:“绘儿,你和娘别管我们,你们能走多快便走多快,我俩随后跟着便是。如此,也不致于耽误了行程。”赵夫人与杨绘点头,自顾往前赶路,逐渐将小夫妻俩远远甩在后头。

太阳堪堪西下,赵夫人与杨绘已然赶到大云山顶。这里一峰独秀,可以眺望四周的群山,真真是罡风猎猎临绝顶,气象巍巍冠京华。只见讹里本正在悬崖边上打坐,看到两人到来,便起身行了个礼,道:“文筝女,你终于是来了。”赵夫人点点头。杨绘喝问:“讹里本,我那侄儿却在哪里?”讹里本淡淡地笑道:“这不是耶律佛哥么,堂堂的大辽国殿前都点检,没想到竟是这般沉不住气,比起你的干娘,我的文筝女,可是差远喽。”“少废话”,杨绘喝道,“娘的小字也是你随便叫得的么?”讹里本哂笑道:“我在心里这般叫唤你干娘的时候,你还在南朝你娘的襁褓中吃奶呢,叫得叫不得,今日是我讹里本说了算,当然,也是文筝女说了算。”讹里本转身恭敬地对赵夫人道。

赵夫人笑笑,问:“讹里本,我那孙儿此刻是在燕京城中还是在那清水院中?”讹里本道:“已差人送至府中,尽可以放心,不会有什么差错。”赵夫人点点头。

讹里本叹了口气,道:“此情此景,宛若当年。文筝女可还记得当年的事情么?当年我是你家的侍卫,上巳春游,我与众侍卫护卫着你并朝中女眷,一直来到这大云山顶。二十多年了,与文筝女共度的一切美好时光,讹里本都是温恭朝夕,念兹在兹。讹里本便是化作了死灰,也终是不能忘怀啊。”赵夫人道:“讹里本,一世的姻缘总归是修来的,你未修行,哪来姻缘。萧敏的心早随先帝而去,不是你讹里本能够体悟的。”讹里本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缓缓走了几步,跪在赵夫人跟前,道:“这些,讹里本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多年来,讹里本对你的敬慕只是化作默默地跟随,远远地效法而已。便是冒充那光明大师,也不过是因为文筝女你向慕明教的缘故。”赵夫人问:“既如此,你为何终要出卖明教?”讹里本道:“实出一念之差。讹里本一时鬼迷心窍了,不甘心一辈子为奴,想做那人上之人。明教多有财货,密藏于山中,方腊曾经私授于我,送我出峒,以为军资,教我募兵救教。我则引宋军入峒,先是灭了方腊,博得宋廷信任,又以财宝为饵,引那方肥带我进入百花坞,寻找那本《神火密令》。怎知方肥那厮也不是好货,将我卖给了朝廷。只是他又哪里知道我讹里本的能耐?我轻易便逃出了南朝。讹里本知道文筝女你也回了大辽,到了燕京,也便带着财货回到了燕京,成为富甲一方的豪坤,终于是做了一回人上之人啊。”

杨绘则恨恨地说道:“你可知为这一已之欲,已陷数十万生灵于涂炭。我明教上下惨遭屠戮,流血漂橹,尸骨积于山涧,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多少英魂含恨而逝……”讹里本抢白道:“本是造反之人,宋军已自围了帮源,峒中之人迟早是个国破身死,我也只不过叫这些人早死了几天而已,算不得多大的罪过。”“我今日也是叫你早死几天而已。”杨绘怒不可遏,拔出佩剑。“绘儿”,赵夫人示意杨绘息怒,“容他把话说完。”

讹里本看赵夫人神色不悦,情知此事也是不容于赵夫人的,便道:“虽说是讹里本倒戈一击,陷明教于死地,但这何尝不是因爱生恨的结果?爱文筝女愈甚,毁明教愈切。但讹里本终究是文筝女靴下的泥尘,对于文筝女,不敢有半分逾越。”说到这里,讹里本竟也落下泪来。那虬结的脸庞,那斑白的鬓发,又让人觉得颇为可怜。

杨绘看赵夫人也有一丝伤感的神色,不想让这情绪延宕发酵,便喝问讹里本:“这大半年来,你对我清儿妹子做了哪些恶事,快快如实招来。你若老实,今日或可赏你全尸,如若不然,定要具五刑、剐千刀!”讹里本看杨绘提起清儿,赵夫人俱有愠色,便笑笑,道:“佛哥林牙不了解讹里本的为人,文筝女难道也不了解么?我讹里本是个念旧的人,对你如此,对你身边的旧人旧事同样如此。小清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又是你家的儿媳,讹里本哪敢怎样,只是好生呵护而已。虽然也垂涎于小清姑娘的容颜,但一如旧时在元符山庄,只敢远观而已。只是后来讹里本发现小清姑娘箫管的能耐,得而用之,却也于我裨益良多。”

赵夫人道:“你本是我大辽子民,你身体里流着契丹的血,为何却要与那奸相李处温之辈合流,做那些起不住国家的事情呢?”讹里本道:“九大王僭位夺国,死有余辜。而大辽残破至此,你仍以为大辽可以不亡么?”赵夫人道:“大辽可亡,人心不可亡。”讹里本若有所思,道:“文筝女欲与社稷同亡么?”赵夫人道:“宁与金瓯同碎!”讹里本低下头,沉默片刻,道:“文筝女的心意,讹里本懂了。”说罢从靴间拔出一把匕首。杨绘见状,“噌”的一下,也把佩剑拔了出来。赵夫人示意不必如此。

讹里本道:“今日讹里本本就未想活着下山,得向文筝女一吐衷言,讹里本便没有什么遗憾了。文筝女从来都是义气干云,讹里本又怎能不倾心仰慕?既然你决意与社稷同死,讹里本也就再无活着的道理。”讹里本叹了口气,道,“不知来生可得有幸,能够再遇着你?”讹里本背对着赵夫人,颤颤悠悠地站起身来,道,“讹里本已不见容于大辽,那李处温欲得我而杀之;又不见容于文筝女,而文筝女的家人更是恨不得我早些断气。那么,我讹里本还是死了的好。”讹里本回过头,问:“文筝女,你能亲手为讹里本的坟上添一掊土么?”但见匕首已经没入讹里本胸间,鲜血染红了整幅衣衫。赵夫人点头道:“我答应你。”讹里本很高兴,笑着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倒在一株老松树下。

杨绘上前检视,道:“娘,原来这厮早准备要死,连墓穴都给自己挖下了。这里还有铲子、锄头,这厮想得忒周到了。这里还有个匣子。”杨绘回头,看到赵豫与清儿风尘仆仆地算是赶到了。又看到赵夫人在拭泪,便问:“娘,你哭了?”赵夫人笑笑,道:“讹里本虽然恶贯满盈,于我而言,却也不失忠义,终归是几十年的故交。”杨绘叹了口气,道:“将他好生安葬了便是。”

杨绘说罢,又以剑尖挑开匣子,内有一串念珠,一张纸条,上书:“李处温父子与郭药师营私结党,暗招兵马,欲挟燕地以归南朝。易州赵履仁、傅遵说为其交通。若为大辽计,内贼不可不防。”

清儿看到讹里本的尸体,便伏地拜了三拜,对赵豫道:“讹里本终归对清儿有恩,毕竟他一直照顾着清儿和孩子。”赵豫问:“他没有对你……”清儿平静地摇摇头,道:“虽然是他让我的双手沾满鲜血。”

赵豫将清儿扶起,揽入怀中,望着讹里本的尸体,似有不解。杨绘道:“李处温要杀讹里本灭口,我则要拿讹里本治罪,这厮无可逃遁,故而自经了。”赵豫点点头。赵夫人却道:“讹里本所欠血债太多,死其宜哉。但他的为人,娘却是很清楚的,他毕竟从来没有对我萧家人作恶。”

于是赵豫与杨绘将讹里本抬**中埋葬,赵夫人亲手捧了一掊泥土,撒在讹里本身上。又将匣子合上,连同念珠一起,与其陪葬,道:“这串当年兀葛法师的念珠,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明教已灭,大辽将亡,便与讹里本一同作古了吧。”

夜幕降临,清儿拾掇来一些干柴,赵夫人以火石点燃,堆了一堆篝火。一切收拾完毕,已是繁星点点,大家坐在火堆前商量去留。赵豫道:“既然孩子已在府中,咱就别急着连夜下山了。”杨绘笑道:“哥,这里没吃的没住的,晚上还冷,清儿刚回来,你别又把人冻坏咯。”清儿道:“不妨事,倒是听哥哥说,娘最近身体不好,别累着、冻着了。”赵夫人笑着捂了捂清儿的手,道:“娘没事,倒是娘看清儿气色不好,两手冰凉,许是冷的吧?”杨绘笑嘻嘻地来到赵夫人身边,抱着赵夫人,道:“娘,他俩抱着,怎么会冷呢?倒是绘儿冷得慌。绘儿抱会儿娘,也给娘取取暖。”四人皆笑。赵夫人道:“在荒野中暴露一宿,终归是不妥。这大云山下有大云寺,娘年少的时候曾与寺中住持有过一面之缘。咱们取道下山,到寺中投宿如何?”杨绘拊掌道:“如此甚好!”

四人点了松枝火烛,灭了篝火,沿路下山。杨绘道:“娘,讹里本死在这里,南朝的冤魂能找着他么?若是找着了,此山须是不得安宁,鬼魔恶战一触即发,也是有的。”清儿听罢双肩一缩,将赵豫抱得更紧。赵夫人笑道:“这孩子,说笑话也不怕吓着你妹子。”杨绘只得吐吐舌头,道:“绘儿这不也是为着夜走山路,给大伙儿壮壮胆么。”赵豫笑道:“绘儿你这是壮胆呢还是吓人呢?没准儿招出来些山魂野鬼,还得靠你抵挡呢。”杨绘笑道:“些须小鬼,我耶律佛哥可是一点儿都不怵的。”又撒娇道,“便是抵挡不住时,不还有娘这尊活菩萨呢么。”直把赵夫人哄得乐开了花,笑道:“有事的时候还亏你想得到娘,算娘没白疼你。”杨绘嗔道:“娘您这是夸我呢还是怨我呢?”赵夫人只是笑着摇摇头,心中却十分受用。

四人说说笑笑,不多时,便见着了一方山间清潭,有淙淙山泉汇入潭中,在月光的映照下,潭水清彻,几可见底。又有花香袭来,沁人心脾。赵夫人道:“此间的玫瑰十分有名,五六月间花开争妍,绵延山涧、郁郁可人,堪称天下一绝。而因其芬芳袅袅,不絶于野,故而又名‘徘徊花’。”三个孩子都在延颈看花,而月下赏花,又别有一番韵味儿。赵夫人又道:“玫瑰虽艳,却不可亵玩。因其茎叶锐刺猬集,稍有不慎即皮绽血流,故而又有‘刺客’之名,乃是花中豪者。”三个孩子皆点头称是,玩味赵夫人话中的寓意。赵夫人又道:“玫瑰还有一名,唤作‘离娘草’,谓其每插新枝而老木易枯,若将新枝他移,则两者皆茂,故得此名。”赵夫人又道,“我的孩儿们,你们都是娘的心头肉,都是娘在这个世上最可依恋之人,然而总有一天,娘是要走的。倘若那一天来了,你们不要难过,要像这离娘草一般,坚忍不拔,临风不折,唯有这般,才称得上是绝代芳华呀。”三人皆低头不语,若有所思。许久,赵豫才道:“娘,孩儿不要做这离娘草,孩儿永世不离你的左右。”赵夫人只是慈爱地拍拍赵豫肩头,道:“你们只要记住娘今天的话就是了,以后,你们自然就会明白。”杨绘抬头望天,清儿则已经黯然泣下。

再走一程,前眼隐隐地现出了一座寺院。寺院颇具规模,巍巍山门赫然眼前。赵夫人喜道:“这便是大云寺了,二十多年不见,还是这般巍峨磅礴。”杨绘抢先叩了叩山门。许久,出来一个照客僧,双手合拾,恭敬地问道:“敢问几位施主可是来拜访大至方丈的么?”赵夫人微笑地问道:“方丈已然知道我等要来了?”“可不是么”,照客僧道,“方丈今早就念叨着各位了。此刻还在寮房等候呢。”照客僧开了山门,请进众人,又合上山门,便在前方导引,领着众人进到寺中。赵夫人喜道:“二十多年光景,没想到大至方丈仍旧记得弟子。”照客僧道:“方丈住持此间,已有数十年光景了,接待的贵客无数,可说起某些人和事来,还是娓娓道来,丝毫不见含糊。也许正是方丈常说的,‘佛渡有缘人’吧。”赵夫人点头称是,又对孩子们道:“大至方丈乃是得道高僧,不同我等凡夫俗子。一会儿你们见了方丈,殊要恭敬。”孩子们同声应诺。

不一会儿,到得大雄宝殿跟前,只见一位耄耋老僧拄着锡杖,缓缓而出。赵夫人感动,翩然下拜道:“大师以耄耋高龄仍亲自出迎,却叫萧敏如何消受。”孩子也都恭敬下拜。大至法师精神矍铄,笑声洪亮,扶起赵夫人,道:“已故兰陵郡王萧太傅兀纳之女萧敏,老衲没有记错吧?”赵夫人笑道:“方丈记得真真切切,丝毫不差。”大至哈哈大笑。

由照客僧提着灯笼,大至领着众人走过了层层进进的庙宇,最后来到院墙边上。有小沙弥递过钥匙,大至开启一扇小门,道:“施主们请进。”赵夫人大喜,当先跨过门槛。众人进得此间,都惊呆了。好一个清幽所在,寺外洞天。在皎皎月光的映照下,一座精致的别院宛若世外桃源,赫然眼前。院中有精舍数间,皆为木制。此处外接清山绿水,暗处山谷幽林,遍植玫瑰,间种山桃,有水声绕耳,有暗香拂面,抬头仰望天空,见繁星点点,看明月高悬,好一处禅境仙踪,人间嘉落。

赵夫人感慨道:“斗转星移,数十年光阴,没成想我家禅院尚在。”大至道:“当年令尊与老衲交厚,又以大笔家财捐助佛事,你家既有产业在此,我寺代为照管,也是应该的。况且令尊廉政爱民,燕京百姓至今怀念啊。”赵夫人有些伤感地点点头。大至笑道:“众位都是一身疲惫吧?来到此间,即是到家了。众位便请进屋歇息,老衲早已交待下去烧水做饭。山间有温泉引至屋内,众位可以先行洗涤一番,然后回到寺中来用斋饭。老衲便在寺中恭候各位了。”众人谢过大至,大至哈哈大笑,直道:“不妨事,不妨事。”说罢迈开稳健的步子,回寺去了。

赵夫人领众人进了院落,道:“这里叫做落霞居,是咱家的产业,孩儿们尽可以安心住宿。”屋舍精致,是萧家一贯的风格,难得的是屋内墙面、器物均是一尘不染,却着实令赵夫人感慨,道:“大至方丈重情重义,做事一丝不苟,以此可见一斑。”

在赵夫人的指导下,孩子们又引得温泉入屋,一一洗浴毕,换上寺中提供的僧袍,便一起到大云寺中用斋。众人穿着僧袍,嗅着花香,一路走来,倍觉神清气爽。而大至方丈早在斋堂恭候。见到方丈,众人皆合拾行礼,一一称谢。

席间,赵夫人问:“如今国难方殷,社稷倾危,方丈可否为弟子们指点迷津?”大至呵呵一笑,略假思索,道:“血雨腥风过祖陵,阿敦山下无嘉林。亦思宽畔斡鲁朵,还须向西系驼铃。”“向西?”杨绘问。大至哈哈大笑,道:“有些事情,等将来临到眼前的时候,施主们才会明白的啊。”又道,“自古以来,国君与百姓的关系就如同舟船与水的关系一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方今水患正兴,与其迎风向舸,何若溯流而上,暂寻退避呢?”赵夫人合拾道:“方丈所言极是,这休养生息,以待后图之事,就留给小辈们吧。”大至只是点头,道了声:“阿弥陀佛。”

回到落霞居,赵豫问母亲:“适才方丈所言谶诗,是否道出了大辽的命运?”赵夫人点点头,道:“可惜娘也是不甚明白个中曲折。方丈大约是指出向西乃是国运所归,该当蓄民养兵,以待后图。”杨绘道:“娘,这使我想起当年匈奴人被汉朝人击败,残余力量被迫西迁,也是将西域搅得黄沙漫天。可就是不知这亦思宽是什么地方,斡鲁朵又是什么地方。”赵夫人微笑道:“斡鲁朵在契丹语里是帐幕或宫帐的意思。皇帝驻跸的地方,就可以叫做斡鲁朵。”“哦”,杨绘点点头,道,“许是说皇上要西迁才能活命吧。”

赵夫人道:“方丈的话,倒是让娘想起一个地方。咱们大辽在西北草原腹地有一座可敦城,也就是皇后城的意思。乃是当年圣宗统和年间,由齐王妃萧胡辇镇守西北时所建,数年后,可敦城又改名叫镇州城。城中常驻两万余精骑,朝中历代定有严禁,‘凡有征讨,不得抽移’,不论国内发生什么情况,这两万骑兵都不得南下参战,是使我大辽西北无虞之意。”杨绘道:“齐王妃萧胡辇?斡里剌提起过,看来当真是个人物。”赵夫人笑道:“可不是么,齐王妃以一介女流之身,领西北路乌古等部及永兴宫分军三万骑讨平阻卜,抚定大漠,又建城据守,便我大辽西北平定至今,不可不谓一代豪杰。齐王妃便是大名鼎鼎的承天萧太后的大姐。虽然在马奴的唆使下,她误入歧途,自立一国,叛乱朝廷,最终又被剿灭,但在娘的心里,齐王妃却始终是一个英雄。”孩子们都点头称是。

赵夫人又道:“将来若有机会,你们须向当局者提起这座可敦城,这是我大辽复兴的最后希望了。”赵豫问:“娘为什么不自己向皇上提起?”赵夫人笑着摇摇头,道:“一来,现在时机未到。过早揭示可敦城,将使皇上有可能下旨将兵马南调,如果这样的话,大辽连这最后的血本都得赔上;二来,社稷覆亡之时,总是要流血的,娘便用自己的血去祭奠太庙,又或者可以昭告世人,辽人不畏死,当为社稷亡。”三个孩子都道:“娘,让孩儿代你去死。”赵夫人慈爱的眼里泛着泪花,许久才道:“我的好孩子们,时候不早了,今儿累了一天,都快去休息吧。”三个孩子的心情都很沉重,在赵夫人的百般劝说下才依依不舍地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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