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命运
神话中，黑暗之神霍尔德尔与光明之神巴尔德尔，本是众神之王奥丁的一对双胞胎儿子。但霍尔德尔受到邪恶的火神洛基的欺骗，把槲寄生投向巴尔德尔，因而杀了他。
而不可思议的是，这两种神力居然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两种人格里。
布鲁特，继承了光明之神巴尔德尔的神力和特质，他善良正义，关心他人，如同太阳一般让人感到温暖。魅力
相反的，作为黑暗之神霍尔德尔的继承人，卡尔梅洛性格阴沉，暴戾残忍，如同最深的黑暗一般令人恐惧。
这两种几乎完全相反的人格，居然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身上，并且能够按照日夜的变化和谐地转换，这实在是一个奇迹。
或许，是因为布鲁特和卡尔梅洛两个人格之间真实的兄弟情，才让这一场虚假的戏码演得惟妙惟肖。
然而，当戏剧散场，剧情落幕，所有虚假背后的血淋淋的真实被赤裸裸地剖开，一切虚幻的泡影终将泯灭。
无论是那些你信仰的，还是那些你爱的，这一切最后都变成了一个华而不实的梦境，梦醒之时，晨曦方现，一切自以为是的幻想都无所遁形。
正如此时此刻，卡尔梅洛跪倒在地上，抱着头失声痛哭，他的瞳孔涣散，表情挣扎而痛苦。
对于卡尔梅洛来说，穹上月影捅破的这个事实，就像是在他的心里杀死了他一直尊敬并爱着的孪生哥哥一样。
这个残忍的现实无疑是摧毁了他。
“卡尔梅洛。”
穹上月影俯视着用手捂着头痛哭的卡尔梅洛，说：“你身上的霍尔德尔的神力已经彻底释放，但是巴尔德尔的神力却还未觉醒……很快，作为继承了霍尔德尔神力的你的人格，就会吞噬布鲁特的人格，从此以后，布鲁特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卡尔梅洛猛地抬起头。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巴尔德尔是光明之神，霍尔德尔是黑暗之神，命运的支配让他们不得不为敌……而你和布鲁特，作为神的继承人，也要继承这样的命运。很多年以前，为了生存，霍尔德尔亲手杀死自己的孪生兄弟……而现在，卡尔梅洛，一具身体只能有一个人格，为了生存，你同样要杀死你意识中的哥哥布鲁特。”
“卡尔梅洛，这只能交给你自己决定。”
“是……这样吗？呵呵！原来，我和布鲁特哥哥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是吗？哈哈哈哈……”
卡尔梅洛瘫坐在地上，突然笑了起来。
穹上月影只是静静地看着卡尔梅洛狂笑着，狂笑着。
……笑到流下了眼泪。
时间到了这里仿佛被无限拉长，呼啸而过的风声经过耳边时开始呜咽。撒达里一生的繁华，到了此时此刻，终于开始凋零，灯光一盏一盏地熄灭，空旷的天地之间，只剩下安静得让人想要流泪的浓浓夜色。
“把我的命留给布鲁特吧。”
卡尔梅洛的声音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之中幽幽地响起。
“请告诉布鲁特，他亲爱的弟弟已经去了远方，请他不要悲伤，黑暗会永远守护在光明之后。”
就这样，让那个如同阳光一般温暖善良的男人活下来吧！让他忘记自己作为卡尔梅洛时所犯下的恶行，让他不再被任何黑暗的罪孽拖累，让他尽情地去做他想要去做的事情。
……请让他坦诚地活下来吧。
即使代价是让自己的意识永远堕入无边黑暗。
卡尔梅洛最后仰起头，对着漆黑的天幕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慢慢牵动自己的嘴角笑了起来。
这会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笑。
也会是最后一个。
穹上月影清楚地看见，那无边的黑暗里，卡尔梅洛的眼角划过一道银线。
那道银线，如同转瞬即逝的流星，短暂地出现之后，便又迅速地消失在尘埃之中，从此，再不相见。
别了，撒达里。
别了，布鲁特。
别了，这个世界。
卡尔梅洛翠绿的眼眸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慢慢地，慢慢地熄灭了。
与此同时，撒达里所有熄灭的灯光又逐渐亮起，音乐声也随之响起，对于撒达里今晚狂欢的人们来说，这或许只是普通的一次停电，短暂的黑暗之后，便又是无尽的光明。
然而对于卡尔梅洛来说，他却是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这是他自己亲手选择的命运，无关于他人的喜怒哀乐，也无关于这世间的日升日落，花开花谢。
穹上月影低头看着已经晕厥过去的卡尔梅洛，表情淡漠。半晌，他才微弯左手手指，紧接着，一阵耀眼的金光散开，将卡尔梅洛笼罩其中。
路易斯一手扶着维，一边照料着薇，问：
“殿下，您是要关住卡尔梅洛吗？”
“嗯。”穹上月影走到旁边，蹲下，小心地抱起了祭子。
“我们还要取出他身体中的两个主神的神力，此事过后，他自己犯下的错和今后的命途，就让他自己来决定好了。”
“阿布拉达殿下只是昏厥而已，薇也没有什么大碍，毕竟黑夜精灵的恢复力是很惊人的……哦，对了……”
说到这儿，路易斯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点不自在的表情。
“那个，殿下，夜城祭子她怎么样了？我可是看见卡尔梅洛在那么近的距离下击中了她，再加上她之前就受了伤……殿下，她要不要紧啊？”
穹上月影低头看着怀中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的祭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我也不知道。”
“……什么？”
穹上月影闭了眼。
“我之前曾经……伤过她，虽然我以为我当时并没有使用多少法力，但刚才为她输送神力时我才发现，她的体质极弱，恢复力很低，以至于之前受到的伤完全没有愈合……所以，在受到卡尔梅洛那一击前，她的身体就已经很虚弱，再加上她救维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卡尔梅洛，卡尔梅洛那一击……几乎震断了她的心脉。”
路易斯倒吸一口凉气。
“殿下，您不是已经为她输送神力了吗？要知道，您的神力可是极其浑厚的，疗伤什么的应该没有问题才对啊！”
“可能因为祭子是夜城族人。”
穹上月影低垂着眼眸看着祭子，他绝美的容颜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罕见的无可奈何的情绪。
“她在排斥我的神力……所以，我现在可以做的，只是暂时护住她的心脉，不让她因失血过多而直接死去。”
“这……这可怎么办呀？”
路易斯沮丧地一拍脑门。
看着穹上月影怀中苍白羸弱的祭子，路易斯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点愧疚的情绪。虽然他之前是真的很讨厌这个女人，她娇气又任性，喜欢缠着穹上月殿下，偏偏还特别狡黠，要不是因为她拥有的感应神力的技能，他早就把这样来历不明的女人赶走了！
可是，现在，也是这个女人，她算是奋不顾身地救了阿布拉达殿下，甚至还搭上了自己的命。
对两个殿下好的人，路易斯向来都很感激。所以，此时此刻，看着变成这样的祭子，他的心里也不好受。若是祭子有什么闪失，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之前一直以那样的态度对待她。
于是，路易斯斟酌了许久，才眼神坚定地开口说：
“殿下！一定有能够救祭子的方法的！只要我可以，再困难我也要试试看！”
穹上月影将祭子抱到撒达里城楼的墙边，动作轻柔地让她靠在了墙上。
“我所知晓的方法……目前只有一个。”
“什么办法？殿下，只要我可以，我一定会努力救祭子的！”
“这个方法……路易斯，你是做不到的。”
穹上月影的一双紫色的眸子微微垂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祭子的姣好精致的眉眼。
其实，他早知道，她长得美，尤其是那一双婉转灵动的墨瞳，仿佛蕴含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时而惊喜，时而狡黠，时而撒娇，时而俏皮，
她的表情永远是丰富的，不加任何掩饰，是介于少女的天真与女人的蛊惑之间，耀眼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去看她。
可是现在，她一动不动地靠坐在墙边，脸色苍白得如同冬季里山顶之上最干净的雪，没有一丝血色。
穹上月影突然伸出手拂过祭子的长发。
他从来未曾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孩做这样亲密的动作。
但他依旧可以冷静地解释自己的行为。他本就不该欠着这个丫头什么的，到时候他收集到了所有的神力，他们就该各自散去。然而现在他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还了祭子不顾一切去救维的人情罢了。
夜城祭子这个女人，她……必须要活着。
穹上月影微微垂下眼眸，他慢慢抬起祭子纤细的手腕，让她与他十指相扣，顿时，两人身上爆发出强烈的金光。
路易斯的表情突然一变。
“殿下，您该不会是想要……”
“没错。”
穹上月影目不转睛地看着祭子，“既然她无法接受我的神力，我只好将我继承了神力的血液直接渡给她，”
路易斯连忙说，“殿下，交换血液这太危险了！搞不好会遭到反噬！您再想想其他方法吧！”
“我可以等，但是，祭子现在很危险，她不能再等了。”
穹上月影说着，迅速划破了自己的掌心，那一刻，笼罩着他们俩的金光也染上了淡淡的血色。
路易斯难得沉默地在一边看着。
他已经跟了穹上月影这么多年，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个向来果断坚忍的殿下决定的事，从来没有改变过。
所以，这一次，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殿下冒险去做这件事，自己却无能为力。
但是……
路易斯相信自己的殿下！
他相信穹上月殿下一定可以平安地救回夜城祭子。
无尽的夜色之中，穹上月影和祭子身上的金色光芒越来越亮。
正当穹上月影准备把自己划破了的那个手掌贴向祭子的胸口，好将自己充满神力的血液渡给她……突然，一只修长美丽的手伸进来，生生阻挡在了穹上月影和祭子的中间。
穹上月影紫色的眼眸里在那一瞬间闪过一丝狠厉。
“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