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听见炮声的同时高杉晋助猛地从石阶上跳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吓坏了一旁准备眯眼打瞌睡的坂本辰马。
不安感似乎变成了现实。
“哨兵！”
完成穿戴绑刀的同时，他看向了镇子里的木质岗哨楼，十几息之后，一支绑着信件的箭矢就钉进了他后木质房屋的门板上。
这是鬼兵队在缺少便利通讯工具的情况下最常用的也最有效地方法。
鬼兵队总督立刻三步并两步上前将箭矢拔了下来迅速撕开信筏开始阅读。粗略地扫了一眼，高杉开始仔细阅读侦查信息。
负责探路的队员经过对弹道着落点的判断预测出大概有一个团的炮兵在小镇不远的平原上布置了阵地。
对于天人和幕府出现在这里的现状，高杉感到并不惊讶，但是后一条信息让他终于解开了自己的心中的不安。
在炮击开始前二十分钟，银时大人和桂大人的中队曾经过此地。
接下来的内容是什么对紫发总督而言并不重要，因为那张纸条已经在他手里被捏作了一团。
“怎么了？”看着举
动异常的高杉，坂本也是满头冷汗，但是不得不佩服的是，最后他竟然冷静地强行掰开了高杉那紧握拳头的手，夺下了那张已经皱巴巴的纸条。
“你准备怎么做？”只花几秒钟时间阅读，精明的坂本辰马立刻单刀直入切进了重点。
“你带着大部队从大道进入平原，”紫发青年阴沉着脸取出放在口袋里的地图，“我带着鬼兵队进山，从东侧峡谷进入平原。”
从峡谷进山对攘夷志士来说是条安全线路，但是出山却是相当危险的，更何况天人在外，而峡谷本身就是兵家经常设伏的易守难攻之地。
不过看到绿色眸子里斩钉截铁的眼神，坂本辰马放弃了劝说，也一改常态的幽默作风，认真地点了点头。
“后续驻守只要留一个中队，若是发现敌军大部队则不要恋战立刻撤离，能战斗的人员要全部带上，我们要随时做好转移的准备。你也不要在大道上停留，”系紧额前带子的同时，大脑依旧在飞速运转，“如果那两个笨蛋还有脑子的话，他们会进入平原。”
彼时的轻风早已汇聚成流成海，卷起树叶的同时，将两人的衣物也吹得烈烈作响。
撑不住也得给我等着，笨蛋……
烟尘渐渐从空中散去，虽然只是刚入深秋，太阳便早早落山，取而代之地阴冷黑色的天幕和被雨雾阻挡月光的昏暗。
平原的夜晚不如山林风劲，只有丝丝微风吹动凝固黏稠的空气。
尸横片野，随处可见斜插入泥土中的那些沾满血迹的破碎之剑，如同墓碑一般，而它们的主人则保留着生前的最后一个动作，僵硬地成为了大地的一部分。
剧烈而又有些断续的喘气声回荡在沉默的战场上。
围城一圈的白雾中心有着两个身影。
绿衣的武士满脸的鲜血，右肩一道长得让人惊心触目的刀口加上其他许多细小的伤口让他看起来像个血人。
而他背后的白衣武士身上尽是中等大小的切口，血迹将原本白色肃杀的羽织染得斑斑点点。
两人皆是拄刀半跪，最后争取着空气里的的氧气。
待包围他们的白雾刚随风散去一些，雾气背后的阴影里就露出了无数双血红发亮的眼睛。
手执兵器的天人们默默地看着这两个武士，没有任何人急于上前。
生擒这两个人的意义远大于得到两具冰冷的尸体，况且进过几个时辰的战斗，这两个人体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猎物仿佛唾手可得，近在咫尺。
“到此为止了吗？”轻轻吐出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有着黑色长发的绿衣武士眼神黯然地看了看面前望不到头的敌人，有些动摇了。
“与其死在敌人的手里，”左手扶着刀，绿衣武士微微地调整了一下身姿，“不如最后以武士的身份高洁的切腹吗？”
“别说傻话了。”略微有些慵懒却坚定不移地语气立刻从背后打断了绿衣武士的念想。
“站起来。”染血的白色身影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然后将右手的武士刀横过身子，伸出左手用力将刀握紧，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如同渊渟岳峙，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失血过多有伤在身的人。
“与其有闲功夫琢磨如何漂亮的死去，”白发武士深吸了一口气。
“不是更应该直到最后一刻也要活的漂亮么。”心里的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惊讶地转头望去，却看不见他的表情，能看到的只有那白色坚毅背影。
绿衣武士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随即又再次睁开，嘴角竟挂着微笑。
最后他也站了起来，背对着白色的背影。
“上吧，假发。”
这就是同伴。信任的话语之后一起漂亮地活着，或者一起漂亮地战斗到最后一刻。
“不是假发，”长刀从地上拔起，用力地握在手中，“是桂。”
（那个男人，银色的头发染着鲜血。）
两人吐完一口气的瞬间一起咆哮着冲向敌人。绿衣武士一板一眼地机械挥刀，像台精准的机器躲避并收割着最后的生命。
而白衣武士则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狰狞地进攻着，甚至是以力拼力砍倒那些两米多高的牛头人。
（在战场上驰骋的身姿）
刀光飞速地闪现着，肉体被切开，腹腔内的肠子和血液在空中散布着，场景骇如人间地狱。而他那手举刀落的样子，就如同——
夜叉。
……
大部队匆忙赶向战场，原本如一字长蛇般的阵势瞬间如同野牛大迁徙一般汇集在一起向前方凶猛突破。
高杉晋助依旧是那身显眼的黑紫色总督服双手握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
情报上拦路的幕府军队似乎有些消极怠工，连续奔跑了两里地，竟然没有看见半个敌人的影子。
不过此时的高杉已经心急如焚，失去那两个人，他完全不敢想象后果会怎样，也不愿去想象结果会怎样。
那两个笨蛋，是真正的笨蛋！
纵使现在前方是刀山火海，陷阱重重，他高杉也已经做好往坑里跳的觉悟了。鬼兵队的战斗力可不是小障碍能拦得住的！
但是事实总是意外的冷清，似乎几百号人那么荒堂地闯进来，敌人都像瞎了一般的没注意到？！
紫发总督压下内心强烈的不安，把注意力转到了眼前的景象上。
低矮的乱石峡谷横在他们眼前，这是附近唯一的通道，也是营救银时和桂唯一的捷径，只要通过这里就能从侧面抵达战场，和坂本辰马联手夹击天人。
但是一个坐在峡谷峭壁边缘的人影不得不让冲动的高杉勒令全军停下了步伐。
那个黑发男子就那么随意地坐在了断崖边上。
一只腿屈膝挨着身体，另一只腿就这么随意地挂在四米多高的空档上。
两把刀皆收在鞘内，很安静的躺在他的身边，而他指尖的烟卷早已点燃，伴着火星带出一丝烟缕。
面对整只杀气腾腾的鬼兵队，他竟然如此淡定自若，好像早预料到他们回来，所以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往里跳！
一个人和一支队伍默默对视了半分钟，除了他手中的烟卷短了一截，所有人竟一步未动。
高杉皱了皱眉头，现在分秒必争，哪怕遭遇埋伏也不能僵死在这里。他刚准备迈出步子时，枪响了。
所有人心基本漏跳了一拍。“稳住！”紫发总督第一时间出声震住了差点混乱的队伍。有队员太紧张，一不小心触发了手中的步枪。
枪响后，悬崖上的男子身后出现了几个人影，但丝毫没有大部队埋伏的迹象。
“你们这里等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给出回复后，高杉将刀放低，决定自己上前去会会这个人。
绿色的眸子对上黑色的眼睛，对方咬着烟卷的嘴角竟然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在吐出肺里的气体后，黑发男子也一挥手，身后人影也消失了。
待高杉立于悬崖之下时，黑发的男子才掐熄手中的烟头认真地打量着这个个子不高的紫发青年。
那种眼神。这就是松阳的学生啊。
是那种为了伙伴可以只身范险的人。
“传闻鬼兵队纪律严谨作战勇猛，今日一见确实如其所述。”黑发男子毫不吝啬的发表着自己的赞叹，但目光却与高杉进行了激烈的“碰撞”。
“鬼兵队的总督高杉晋助。”他闭上眼睛思考片刻随即又睁开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鲁莽行军的后果。”
苦涩感如潮水袭来。数个措辞从脑里冒出，但是高杉知道这些解释是无法欺骗这个人眼睛的。
“失去他们，我就没有意义再去见老师了。”高杉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字句还是一点不落地传进了黑发男子的耳朵里。
而两人再次抬眼对视时，竟然看到了相同色调的悲伤。
请你放过我的学生们，一次就好。曾经云淡风轻之人愿为了自己的学生低下高傲的头颅。为了一心守护自己所珍视之人而拿起剑战斗。我们何尝不一样呢。
“走吧，去救你的同伴吧。北边的封锁线已经断开了。”
“的确，比起忍受屈辱，奋起反抗的你们更适合成为松阳的希望。不过............下次见面，你们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黑发男子站起身来抖了抖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风衣，拾起身边的两把刀，转身离去。
萧瑟沙哑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慢慢消散，而高杉的手却渐渐攥紧，眸中的讶异与悲伤复杂的交错。
许久的沉默，久到男子的背影已渐渐模糊。
“代我向老师问候，坂木先生。”高杉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慢慢的，悲伤的，低声轻道，“谢谢。”
已然模糊身影闻声停顿了两秒，然后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