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次日,容华幽幽转醒,混沌的脑袋猛然忆起昨日之事,霎时脸色惨白,倏地挺身坐起,光着脚就往外跑去。
冲进小厅堂,入眼的是一片绫绸雪白,和漆黑的寿棺相映成哀伤,容华抖着身体,一步一步迈向母亲的灵柩,正当就要触碰到时,又像棺木烫手一般,猛的缩了回去。
咽下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告诉自己:不能哭,母亲说不喜欢看她落泪,不能哭,母亲的临终时告诉过她,你一定要坚强。
慢慢挪向灵柩旁的火盆,扑通一跪,拿起地上的纸钱和元宝,一页一页的往里放,而目光里,已经没了往日的活灵活现,已然黯淡无光。
看着她机械般的人动作,霍峥抓紧了剑把,从她赤着脚冲进来,他的眼睛就随着她移动,以为她会像昨日那般哭天抢地,情绪崩溃。却没料到她会如此,强逼自己冷静。
容华眼中晶莹含泪,却唇角上扬,露出一个伤心的笑容,轻颤着声音,“母亲,您和父亲团聚了吧,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层岩秀石、峰豁万千的山顶,苍茫的暮色如雾渐渐弥漫开来,四边的山色也有些发沉,香烟袅袅。
眼见层峦叠起,孤烟袭袭、长河落日,密山醉水、繁丽人世皆在自己左右,苍茫天地间山山水水几乎可以盈握在手中,不由得激荡,胸中顿时生出一股“握江山于手掌”之中的豪情壮志。
霍峥不禁自嘲一笑,脱口感触:“************,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头断血流,亦不可将此秀美拦胸独握。”
容华跪在母亲的墓碑前,勉强自己微笑着,喃喃自语。
储壬亦是见不得她总这样强迫自己,轻拍着她的肩膀,“为何不带着伯母的骨灰回京都,那里才是她的故乡,所谓落叶归根哪。”
给母亲的坟前左右各种了她最喜欢的芍药花,嘶哑着声音回道:“母亲喜欢这里,以前,我每每惹祸哭闹时,她就带我来这里,她心情郁结时,也会来这里。”
从小到大,这个美丽的山顶是她最喜欢的玩处,每次与母亲来这里,什么难过的事都会忘记,在如此磅礴的大千世界面前,没有什么是那么难以接受的。
不再说什么,储壬怜爱地摸了摸容华的头:“既然如此,伯母肯定会在这里安稳长眠的,你不要在伤心下去,否则她老人家地下有之,定会心有牵挂,不能安息。”
“嗯。”眼中含着水雾,清澈的眼让储壬瞬间心神一荡。
此时,低沉清冷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我们走吧。”
站起身,留恋的抚摸着母亲的墓碑,亮灿灿的眼闪烁着,“母亲,不要挂牵孩儿,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定会如你所愿,坚持自己。”
芳草萋萋,人烟缥缈,一辆马车和两匹千里良驹奔驰在黄沙古道上。
容华坐在马车里,向外望着前方御骑而乘的霍峥,心绪复杂难言,就要走进他的生活了,就要走进他的郡侯府,这种激动又羞涩的心情是什么呢?对一个男子有着这样一种期许,是喜欢吗?是爱吗?现在的容华还不清楚,她懵懵懂懂的感觉,自己以后的人生会像签文说的一样,不那么尽如人意了,风雨在所难免,可是,她又带着无法言喻的希冀在等待,因为以后的人生,有前面的人。
京都,那是父母的故乡,她向往,又恐惧,因为那里有着如洪水猛兽般让她惧怕的人,那些人,她不懂,从未有人教过她如何分辨表里不一的善与恶,美与丑,从未有人教过她,该如何独善其身。
有人在兵荒马乱的分离中,折半面铜镜,飘泊经年又重圆如新
有人在马嵬坡外的半夜时,留三尺白绫,秋风吹散她倾城的宿命
有人在干涸龟裂的池塘中,见鲤鱼一对,用口中唾沫让彼此苏醒
有人在芳草萋萋的长亭外,送情人远行,落日照着她化蝶的眼睛
我唱着钗头凤看世间风月几多重;
我打碎玉玲珑相见别离都太匆匆;
红颜霓裳未央宫中舞出一点红,解游园惊梦落鸿断声中繁华一场梦。
北煜国的京都设在中原东北方,这里冬暖夏凉,初春的时节不像南方处在梅雨季节,而是整日艳阳高照,不冷不热,温度适宜,微风怡人。
现下京都盛传他们的国主纠缠病榻多时,已病入膏肓,药石罔顾。
北煜国现今最有实权和势力的,莫过于程元帅府与霍郡侯府。
前者握有前线百万铁骑精兵调动指挥之权,家族后人立功无数,当然,也斩人首无数。后者握有整个京都所有官职的命脉,守护着皇亲贵族的影卫与死士,均出自霍郡侯府,却无人知晓其到底有多少人隐蔽在这黑暗之中,且霍郡侯几代人门生无数,遍泽朝野。
一连十几日,快马加鞭回到京都,霍峥先跟着储壬进了宫,见了皇上皇后。
高傲的红墙如强悍的卫兵一样,挡住了一半已斜的骄阳,投下大片属于它的阴影。
皇上执政在煦乾宫,里头的偏殿青竹殿则是寝宫,殿大而空阔,殿中墙壁与柱子都是以云彩花纹为饰,意态多姿,斑斓绚丽。璀璨的赤金九龙金宝的宝座上方坐着的正是北煜国当朝君皇——煜宣帝。皇上头戴通天金冠,十二旒白玉珠,虽是一脸病容,但仍是不怒自威,仪态非凡。
皇后则坐在皇帝宝座右侧,凤冠华服,一派庄严宝相。容貌也是长得端庄秀丽,眉目和善,虽是一脸疲态,但犹自端坐着,气势丝毫不减。
风尘仆仆的三人随着公公走进青竹殿,储壬与霍峥齐向端坐于高位的皇上、皇后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思儿心切的皇后踩着小碎步急忙从凤椅上走下来,眼中含泪,双手捧着爱儿的脸,深深的凝望。
“快起来,快起来,你们两个真是让本宫担心死了。”
霍峥站起身,拱手道:“谢皇后娘娘。”
“母后,您别这样,让人笑话。”不羁如太子,被亲妈这样瞧着也有些不好意思。
转身看向皇上,“父皇的病可还好,孩儿身在外,心却一直挂念着。”
皇帝低沉的笑了笑,雄阔的声音虽不高,却低沉有力:“你们在外只管保护好自己,挂念朕作甚,这皇宫里守卫成千上万,朕和你母后都很好。”
“这位姑娘,就是你信中提到的.”
储壬差点忘了,“对,这位就是孩儿信中所提到的,容将军的独生女儿,容华。”
皇后离的近,见容华低头默不作声,许是紧张害怕了,柔声说:“好孩子,别怕,你父亲是我北煜的功臣良将,十六年前本想妥妥安顿你们母女,却不想寻无踪影,如今你回来了,也算是回家了。”
回家?这里算家吗?霍峥对此嗤之以鼻。
见皇后慈眉善目,温柔如水,容华轻声道:“多谢皇后娘娘。”
想了想,皇后将视线转向皇上,“以前的将军府邸现已变卖,请皇上再赐一座祥宅给容华安身罢。”
“不用了,她住宫里不就行了,用不着那么麻烦。”没等容华开口,储壬抢先说道。
咬着唇,容华在心里暗思,要怎样说才能不出错,安抚皇后的好意。
“回皇上,在丰关城时,一直有不明组织刺杀容氏母女,此案与十六年前容将军为国殉难一事有关,臣与容夫人有过约定,要不顾一切护容华周全。”
“即是如此。”高坐龙椅的皇上沉吟着,手指一下一下点着龙椅上金灿灿的龙头。
“那就住你郡侯府吧,切勿怠慢,明白吗?”
“臣,遵旨。”霍峥拱手答着,未看见储壬稍变的脸色,但是,一直关注儿子的皇后娘娘却看的一清二楚。
皇上站起身,虽已过不惑之年,但长身朗体,面容如玉,看来皇宫不止暗伏杀机,也是十分养人的。
“舟车劳顿,今日你们也都累的紧了,各自回去好好歇着吧,有事明日再议。”
“是,儿臣告退。”
“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