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殿。
袅袅的茶烟氤氲出云雾一般的水汽，让隐在云纱帘幕后的男人面目越发看不清楚。
然而，即便是隔着朦胧的水汽和云纱，跪在地上的暗一仍旧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
哪怕现在已经是暗卫首领了，暗一还是觉得每次面对殿下的时候，殿下身上那种自然散发出来的威压，仍旧让他感觉有些承受不住。
而且，最最难熬的，就是他刚刚汇报完消息，殿下却一个字都没说的时候。
帘幕内，轩辕连城姿态慵懒的靠在软榻上，牙白的手端起青瓷茶盏，动作优雅而自然的缓缓啜饮了一口。
然后，才悠然抬起眼睛，一双阴翳的眸子深邃清冷，淡淡一眼，便让跪在地上的暗一不由僵直了身体。
“暗一，你确定，都说完了？”轩辕连城的声音也是清冷悠然的，仿佛碎玉敲冰，极端幽冷却又极端动听。
“属下……都，都说完了！”暗一咬着牙回答，一句话断续说完，只觉后背的冷汗已然湿透了衣衫。
“哦？”轩辕连城放下手里的茶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软榻，语调仍是一如既往的慵懒淡然：“这么说，最后救凤紫鸳的那个人，不是你？”
暗一心里一抖，知道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根本瞒不住自家殿下，连忙磕头请罪。
“殿下恕罪，属下擅自出手，请殿下责罚！”暗一知道，此刻他若是再不承认，殿下就不会有耐心继续听他说话了。
“告诉本殿，理由是什么？”轩辕连城的声音冷意盈然，隐约带着几分杀意。
如果不是暗一跟在他身边已经有十几年了，轩辕连城根本不可能会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因为，没有一个主子，会喜欢不听话的下属。
暗一也知道自己犯了错，面对着自家主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再也不敢有丝毫隐瞒，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殿下，属下就是觉得，以凤姑娘的医术，说不定真的能治得好殿下的眼睛，所以在看到凤姑娘遇到危险的时候，属下就擅作主张出了手。属下自知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暗一跪伏于地，此时他已经做好了接受处罚的准备，心里反而没有刚开始那么慌张了。
其实，就算再给暗一一次机会，他仍然会选择出手去救凤紫鸳。
因为对于暗一来说，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能治得好自家主子的眼睛，暗一都不想轻易放过。
而凤紫鸳，就凭她目前展露出来的医术，已经让暗一将她当作希望了。
所以，眼看着凤紫鸳就要被瘦皮猴那一刀刺中咽喉，原本奉命在暗处监视凤紫鸳的暗一，就毫不犹豫的出了手。
然而，暗一原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却不想殿下还是知道了。
或许，自己一开始打算将这事儿瞒过去就是愚蠢的，因为从他跟在殿下身边以来，就没有发现有什么事儿能瞒得过自家殿下。
暗一心里很清楚，他所犯下的错误，不仅只是擅自出手救凤紫鸳，还有在事后企图向殿下隐瞒。
两罪并罚，殿下就是立刻要了他的命，也是应该的。
轩辕连城对暗卫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再造之恩，甚至暗一的命都是轩辕连城救回来的，所以就算轩辕连城让暗一立刻去死，暗一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只是，原本已经存了必死之心的暗一，在地上跪了半天，却没听到轩辕连城说出任何责罚的话来。
暗一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后背又开始直冒冷汗。
作为轩辕连城身边的暗卫首领，暗一的心理素质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更何况，现在的他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
然而，此时此刻，让暗一觉得比死更难以承受的，是面对沉默不语的殿下。
那种沉默，似乎连空气都能冻结，不一会儿就让暗一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终于，在暗一快要承受不住这种威压的时候，靠在软榻上的人才终于懒洋洋的开了口。
“暗一，念在你跟在本殿身边十数年，下不为例。”轩辕连城的语气说不上多严厉，但是偏偏这种散漫的语调，更加让暗一觉得胆战心惊。
殿下的脾气暗一是知道的，他向来容不得属下擅作主张，而自从上一次三王府发生内部叛变之后，殿下对于自己人的欺骗更是深恶痛绝。
所以，这一次轩辕连城能饶过暗一的性命，实在是格外开恩了。
“谢殿下不杀之恩！”暗一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连声说道。
“先别急着谢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己去刑房领一百军棍。”轩辕连城淡淡道。
“是。”暗一应道。
一百军棍虽然不算很多，但是在不允许内力护体的情况下，屁股肯定会被打肿，到时候肯定要被暗卫队那帮兔崽子笑话，丢人是不可避免的了。
不过，好歹是不用死了。
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对他们这些活在刀尖上的暗卫，也同样适用。
“殿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这就去领罚。”暗一现在是恨不得立刻去领罚，那也比在这里被自家殿下强大的气场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的好啊。
“不着急。”轩辕连城完全无视暗一迫切领罚的心情，薄唇微微上挑，淡然笑道：“领罚之前，去把那只瘦皮猴的另外一只手也废了，挑断手筋脚筋，至于后面还要做什么，不用本殿再一一交代了吧。”
听到轩辕连城的吩咐，暗一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讶然之色，微微怔了一下，才慌忙点头应是。
其实，也难怪暗一会如此惊讶，凭他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对自家主子的习性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殿下虽然的确如传言中一般冷心冷面，但却从不滥杀，更不屑于去杀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
现在，殿下竟然亲自交代他去处置了瘦皮猴那个地痞，又是为了什么？
暗一摇了摇头，感觉自家殿下的心思最近是越来越难以揣测了。
正想着，云纱重帘后，轩辕连城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
“凤紫鸳那边儿，继续派人盯着。本殿倒是很想看看，那个女人接下来还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轩辕连城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难得的波动，似乎是蛰伏已久的猎人，终于看到了让他感兴趣了猎物了。
暗一不由打了寒颤，心里默默的想：殿下这是无聊的太久，终于找着好玩儿的了？
唉，只是不知道，最后那个倒霉催被殿下玩死的人，会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