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几年前一个寒风呼号的冬夜,于沱江边居住的农民田某刚想辗紧被子入睡,忽然在疯狂叫啸着的风声里听到了一个女孩凄厉的哭叫声。由于风声太大,不敢确认,天太冷,他出门望了望,还是疑疑惑惑地睡下了。
第二天早晨几个农民不约而同地说起这件怪事,疑心女孩是不是自杀,便一起来到河边。到了晚上,果然就看到了一具女孩的尸体。
女孩十四五岁,拖到堤坝边搁了三天,都还没有人来认尸。
通过联系附近的学校排查,才得知是一正上高二的学生。学校好不容易联系到了女孩在当地的唯一亲人姑母。
姑母赶到后,对侄女的死,十分震惊,认为死得奇特。认为不可能。这几年一直本由她带着的,给钱她花,给书她读,她为什么会想到死呢?她不相信女孩会自杀,便请法医检查。检查结果,女孩已怀有身孕。更想不到的是,女孩留给这个世界的已是毫无知觉了的尸体以更凄凉的结局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其父得到信后是姗姗来迟,一直等到女孩入土,女孩拼住生前最后一口气呼喊过的妈妈,也没有露面。原因,是没人能联系到其生母。
死去的女孩叫莲子。莲子五岁时,父母出门打工,后因为分居感情出了问题,离异。孩子判给了父亲。离异后的父母继续外出打工,父亲再娶,便把孩子托给祖母照顾。而祖母年岁已高,自己照顾自己都困难,带了两年后,便把孩子交给了看起来家境不错的姑母代养。
姑母一家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开销大,两个铺面生意实际上并不景气,两口子只得长期吃住在店里累死累活地做生意。偶尔从店里回家,也难得跟孩子们说上几句话。姑母的两个孩子是男孩,对女孩相亲相投,尚要好。平时三个人读书,倒也相安无事。
女孩成绩也一直在班上中等水平。
只是女孩到了一定年龄,对身体隐秘的探索心理成为了她心底疯长的渴望。初潮,是在教室听课的时候无声进行的。没有任何人对她说过这方面的知识,老师没教,身边也没有母亲可以问。
她毫无准备,任少女羞涩的血液粘满座椅。直到晚上放了学,她才想到用脱下的外衣遮挡住那片湿地跑回寄居的家。从那一刻起,她开始很强烈地想妈妈,她要问妈妈一些问题,她甚至不知道如何来准备可以用来应对初潮的生活用品。从那一刻起,她不再和同学打打闹闹,不再与两个表哥嬉戏玩耍。一连几天,她总是偷偷地看班上的男生,看路上的陌生人,她以为所有走过路过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在课余,她看男同学的眼光,也开始变得敏感、细腻、迷茫起来。白天上课开始心不在焉,晚上也开始睡不着觉。到那年的期末考试,成绩一落千丈。
成绩垮了,加上到了这个年龄,莲子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她感觉自己寄人篱下,也越加思念自己的母亲,也怪罪起自己的母亲。
有一次,莲子在电话里向父亲问起母亲,谁知父亲仅抛下一句“她死了!”便挂断了电话。留下莲子一人在公用电话厅泪流满面。
寂寞苍白的日子,她喜欢上了班上的一男生,但和他在一起不到一周,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上几句话,却看见了他和另一女生在学校林荫深处小道上散步。她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崩溃了。
欲望得不到满足,失恋的她把自己关在家里足足睡了两天,之后,开始产生幻觉。对镜自怜,她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甚至还看见镜子里有一英俊男子跪在面前向自己求婚。再回到学校,她完全变了,话语开始多了起来,外出也频繁起来。
这时候的莲子实际上已经患病。但家里和学校,没有人想到这个,面对她行为的怪异、问话的文不对题,都认为她是自甘堕落,已经无可救药。姑母一家也不再管她。倒是莲子自己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去过一次心理老师办公室,也得到一时的调适,可当她满怀希望再找那位老师时,心理老师却直接把她叫到了政工室准备问话,看到政工室门牌,莲子吓得立马跑了出来……在这以后,社会青年辉哥闯进了她的生活。带她到饭馆里吃她喜欢的饭菜,带她出去唱歌跳舞。接着,在一次散步途中,于一间搭建在乡村水沟边的草棚里,辉哥开始和她谈婚论嫁,并顺理成章地要了莲子的身子。此后,莲子不再反抗辉哥,一直得不到母爱的莲子还对辉哥产生了一种依赖感。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和辉哥在一起的日子,莲子精神压抑倒开始有所减轻,不再出现幻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习生活,也变得生动起来。
可好景不长,一个误会使她颜面扫地。缘由是一同学的丝巾遗失了,班上很多同学都怀疑上了她,令她百口莫辩。紧接着同学中一句无意的话,又将她脆弱的心理防线摧垮。一次在学校集体浴室里,一女生嬉笑着对她说,你的乳房这么小,男人不爱的,结了婚,也会被男人抛弃。紧接着还补上一句:不离的话,男人都会去嫖娼的!自那以后,她不再与同学说话,学习丢三落四,总疑心同学在讲她坏话,回家后,也不理家人,直到一次把家里的茶瓶全部摔坏了离开家……莲子死前的那几晚,有人看见莲子与不同的男人在那里频繁出入。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没有人,但尽管只有一人,也似乎能听到她笑闹的声音。后来办案组根据线索来到草棚,只见作为莲子生命尽头最后睡床的木板已经塌陷,十几个残破的饭盒引得蚊蝇在狂飞乱舞。
莲子是到妈妈曾经乘船出门的码头投水自尽的,毫无疑问,那无比凄惶的一声“妈妈——”,已如刺穿雨夜的那道闪电一般,永远地疼痛在了她亲人的心里。
半年后,风风光光回乡来接女儿去深圳读书的母亲不见了心肝宝贝,撕心裂肺之后,还是不相信别人所说的一切,披头散发赤身裸体在外跑了月余,被人送入省脑院。
改革开放以来,农民大量拥入城市。在这些波浪般汹涌起落的打工潮里,除了一部分出来寻求生存之路的年轻人和极少一部分有技术有能力在城市某个行业占有一席之地的实业农民外,大多是因为家庭条件拮据,子女读书费用和家庭生存均有很大困难才不得已出门的父母,有的甚至是夫妻感情出现问题,一方或两方同时出来讨生活的陌路夫妻。可想而知,他们对后方考虑常常欠周。这样,无以数计的留守子女的教育就成了家庭、学校、社会的难题。
有关资料显示,近两年,全国外出务工农民已近1.2亿,农村留守儿童已达2000多万,这两千多万的留守儿童大多被迫脱离了亲情的抚育,在物质越来越充盈的今天,他们成为了时代的“孤儿”。有的还有身体尚好、大度开明、有一定经济条件的长辈们热心带着,而更多的成为了一种实质性的寄养,像寄养一条狗、一只猫那样,丢了一点养命的钱,只是起着一种维系生命的作用。且更有甚者,留守孩子像一只皮球,在几家亲戚之间流连,无轻无重的这家踢来,那家踢去。在人生最为宝贵的年份,孩子,只不过是在活着。而作为孩子十分关键的成长教育与引导却成为一片空白。还有的,连活着,也成了来世的奢望,如文中的莲子。许多农村教师不无忧虑地说,喜欢在街头小巷打架闹事的、深夜不归抽烟喝酒的、穿怪异服饰漂染黄头发的、叫到学校政工室问话最多的,大多是这些无父母管束的留守孩子。面对没有真正家长的学生,他们很难巩固在孩子身上取得的教育成果。
孩子管理的主体是父母。作为父母,外出打工,勤劳持家,追求幸福美满的婚姻,这些本没有错。错的是,作为已有儿女的父母,应该把后方保障作为前提。让父母安度晚年,是子女起码的孝心,不能让父母扶了竹子又哺笋。养育子女更是自己的责任。
留下一人照顾老人和孩子,显得尤为重要。事实上,无论从心理角度还是生理角度来讲,父母与子女共同生活中的言传身教,亲情交流,它其实如母乳一般,是儿女生命历程里最丰沛的营养。
孩子的成长更与中国的前途和命运息息相关。如果没有生存的大困境,人世间少有父母会甘愿离开自己的孩子而出走他乡。作为各级政府如何健全社会保障机制?如何从真正意义上缩小城乡公益获得的差距?作为基层组织如何响应中央2006年一号文件领唱的新农村建设号令,创造良好的农村发展环境、把解决留守孩子的教育问题作为一个重大的突破口?这些是摆在我们面前一个个亟待解决的重要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