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宋屹池
浴室内。
花洒喷泄而出的水柱击打在坚实、宽厚的脊背上,那背上一条丑陋的伤疤被水浸透得发亮,触目惊心。
宋屹池转过身,仰头,与万道水柱迎击。他张大嘴巴,让冰凉透彻心骨。
无论春夏秋冬,他注定与冷水相融。他的医生叮嘱他,不可以让皮肤接触温水,否则红斑尽显,其痒无比。多少年,除了汗水,他竟不知温水的滋味。
浴室的镜子映射着他魁伟的上半身,结识的胸膛上一条深褐色的疤痕突兀得令人胆战心惊。他抬手轻轻地抚摸那道伤疤,疼痛似乎记忆犹新,那是无法掩去的痛。
他不想回忆,想根除一切与疤痕有关的事情,可伤疤历历在目,无所遁形。
宋屹池甩掉发丝上的水珠,让记忆像破灭蒸发的水珠不留痕迹。他披上浴巾走出浴室,在衣帽间变幻成一个光鲜亮丽,挺拔硬朗的倜傥青年。
收拾完毕的宋屹池缓缓靠近明净的落地窗子,站在这个位置,能清楚地看到不远处另一栋别墅的全貌。二楼的一扇窗子敞开着,紫色窗帘被风轻摆洒下一串紫色的梦。宋屹池深沉地一声叹息,忽地,他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的窗子前。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她的容貌,他急切地再靠近窗子,却发现,那个身影已经隐没。
他的眼前立刻闪现出刚才悬崖边上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个泪水挂满脸颊的女子已经被他牢牢记挂在心里。她的泪,他都能嗅到苦涩的味道。
宋屹池静静地凭窗而立,目光的尽头落在黑洞一般寂静的窗子。
门铃声顿起,他听到保姆桂嫂匆忙奔去开门的脚步声。片刻,一阵清脆的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他的身后,隐去了声音。
“老板,您要的资料我送来了,现在赶去机场还来得及,要不要现在出发?”一张精致灵气的脸庞出现在宋屹池的身后。她的短发修剪的整洁明朗,不对称式长短衬托着她的脸庞更为灵动秀巧。
宋屹池背对着她,只是扬了扬手,无语。
她顺着老板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是一栋别墅,红色与白色相间的墙体被一片绿色包裹,像深刻的剪影,轮廓清晰。
她款款向前移步,含笑的声音清亮悦耳,“那是我嫂子的娘家,沈伯伯的名字您应该听说过,沈加俊,加乐公司的老总……”
她的声音骤然停止,因为宋屹池猛然转身吓了她一跳。他凌冽的眼神紧迫地逼视着她,她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说的不对。
宋屹池一步一步逼近她,她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凝结成一脸的惊慌。
她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他的老板,他的脸严肃刻板,眉心眼角察觉不到任何情绪,连嘴角的温度看起来都是冰冷的。她深呼吸,被他的冷峻困惑到窒息。
“替我安排一场酒会,地点就在这儿,你沈伯伯一家也在邀请范围内。”
她终于呼吸顺畅,血液也瞬间流经全身,她的眼睛又泛起明亮,笑容重新绽放在嘴边,“就定在下周吧,您从韩国回来,庆祝您载誉而归!”
宋屹池眨了一下眼睛,“借你吉言。”
“这次的大赛,你付出了很多,您已经预知了结果,不是吗?”她澄净乌黑的眼眸闪动着光亮,俏皮的一笑让人如沐春光。
宋屹池不置可否,但也不动声色。这次的韩国之行除了参加全球绘画大师金奖颁奖礼,最重要的是能见到家人,他的家人?他的父亲和那个他此生最不愿辜负却又不得不辜负的“妹妹”。
父亲是个中国人,在韩国努力奋斗了数十载,拥有规模最大的集团公司,他不得不佩服父亲的筹谋远略,和在商场之上艰苦打拼的毅力。父亲想把他留在身边,继承家族生意。可他却对绘画情有独钟,他曾对某个人许诺,要画出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为了这份许诺,他拒绝留在韩国。他选在海城,却靠山而居。他喜欢这栋别墅,喜欢山林里那条绵长的小径。
“老板,你只有三十分钟,必须马上出发,否则只能改签航班了!”
宋屹池冲她点点头,大步走出房门。她收拾了文件,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嚷道:“我来开车,我知道一条去机场的捷径,我们必须争分多秒。”
宋屹池缩回开车门的手,示意她来开车。她把文件交给他,“上车吧!马上出发。”
车子驶向别墅群的机动车道,宋屹池面无表情地坐在后排,他心里有数,三十分钟不管走哪条路都能顺利到达机场,他的时间决不允许半点浪费。
突然,车子急刹车,宋屹池的身子前倾的同时看到施航正拦在车头前。
施航看到自己的妹妹,紧张的面部瞬间纾解,“我的车子抛锚了,沁羽在车里,我送她去医院……”
宋屹池没等施航说完已经率先下车,并吩咐施施:“送他们去医院。”
“你不去机场了?”
“救人要紧。”
此时,施航已经把昏迷的沁羽抱下车,乐佩小心翼翼地跟在身边,不时轻抚着沁羽的额头。
宋屹池赶紧帮施航将沁羽抬上车,他看到沁羽紧蹙的眉头间那抹深深的痛苦。
沁羽躺在施航的怀里。宋屹池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他必须下车,不能再耽误送医院的时间。
“开车。”
“老板,你怎么办?”施施为难地问。
“别管我,开车。”宋屹池阴郁着脸发号施令。
施施无奈,只好发动车子。
望着远去的车子,宋屹池怔怔地发呆。生命比任何都重要,尤其经历过生死的人,更懂得活着是多么值得庆幸和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