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唐甜都没有出现在“老钱记”。
直到第十天晚上，徐如林走进“老钱记”，眼睛看向唐甜常坐的角落时，发现还是空无一人。
徐如林皱了皱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候钱万贯不情不愿的送宵夜过来。
“她在中心医院。”钱万贯放下宵夜，小声道。
“谁？”
“那个叫唐甜的女孩子。”钱万贯道，“我的侄女钱婷在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当护士，在我店里见过唐甜几次。今天下午的时候，她来拿点东西，顺便跟我提起了这事。”
“发生什么事了？”徐如林淡然问道。
“我哪知道。我侄女说，她伤势很重，直到昨天晚上才苏醒过来。”钱万贯道，“正好是我侄女看护她，说的那个惨状啊，真是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说什么下巴碎了，要用几根钢丝固定着。左边肋骨断了三根，其中一根还断成了三截。右腿也骨折了，能不能完全恢复还不清楚，要是没有恢复好，恐怕以后走路都成问题。”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呃……我看你每晚过来都要先看一眼那个角落，我琢磨着你有点关心她，所以……”
“没什么好关心的，我们不过是刚刚认识，连朋友都谈不上，对于她的不幸遭遇，我只能表示遗憾。”
“说的也是，你慢慢吃喝，我忙活去了。”
十二点，徐如林起身离开“老钱记”，过了马路，站在自己的公司前，抬头看着“了难公司”四个鲜红的大字，若有所思。
几分钟后，徐如林的身影没入夜色之中。
暮光市中心医院。
徐如林拨通一个电话，没多久就有一个护士装扮的女孩子走了出来，看着徐如林凌晨一点出现在这里，很讶然的问道：
“徐哥，这么晚了，你到中心医院干什么？”
“看个朋友。”
“探视时间早过了。”
“所以找你帮忙。”
“你徐哥也有找我钱婷帮忙的时候呀，平日里见了面就点个头，连招呼都不打的。”钱婷白了徐如林一眼，笑道，“说呗，病房在哪？”
“我来看唐甜。”
“你认识她？！”
“算是书友。”
“哦，她伤的可严重了，才苏醒不到两天，意识还比较模糊。”钱婷道，“不过你现在来的正是时候，若是白天，你是肯定看不到的。”
“为什么？”
“白天就有两个非常讨厌的家伙守在她的监护室外面，眼神跟狼似的。除了医生和护士，任何人靠近监护室，都会被他们赶走。”
“带我进去看看，一会就走，不给你添麻烦，谢谢。”
有钱婷带路，自然无视了医院里的一些规章制度。重症监护室在十七楼，走廊幽深，气氛凝重。任何住在这里的病人，都随时面临着死神的邀请。
一直到走廊的最尽头，钱婷才停下脚步，小声道：
“晚点还有一轮护士长巡查，所以一会遇上的话，你就说是唐甜的伯伯或者叔叔什么的，免得护士长不高兴，我就麻烦大了。”
“我有那么老吗？”
“是成熟。”钱婷笑了笑，打开监护室的门，递给徐如林一套干净的衣服，等徐如林换上了才让他进去。
唐甜平躺在床上，整个头部除了眼睛和鼻孔，其余部位都被纱布包扎的严严实实，胸腹部位以及右腿，也是如此。
“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还不错，算是脱离了危险期。”钱婷道，“她的身体很好，一般人遭受这么严重的创伤，指不定早就……她的姐妹说她是职业跳舞的老师，她能逃过一劫，显然是常年锻炼的结果。”
“多久可以痊愈出院？”
“不确定。”
“什么意思？”
“除了下巴粉碎性骨折，肋骨和腿骨骨折，她还有一个更严重的伤势。”钱婷道，“医生分析，她曾经被人抓住头发在地面猛烈撞击过，因此脑内有血块，需要做开颅手术。这血块虽然不致死，但能致残，也就是说，如果不做开颅手术的话，她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什么时候做？”
“不知道，因为开颅手术费用很贵，而她预缴的费用只够一个星期的。这几天她的几个姐妹都在凑钱，但看样子想要凑齐五十万不太可能。”
“开颅手术需要五十万？”
“单纯一个手术并不要这么多，五十万是医生的保守估计，包括她从入院到康复出院的全部费用。”
“现在差多少？”
“大概三十万的样子吧。”钱婷看着徐如林道，“徐哥，你不会告诉我你存了三十万吧？”
徐如林苦笑道：
“我还欠了你钱叔四千多块。”
“那你还问的这么详细，只是书友嘛，又不是你女朋友。”
徐如林沉默。
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子，真的就是那个巧笑倩兮，翩翩起舞的唐甜吗？
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遭到如此残酷的折磨？
钱婷摸出电话，看了一则短信后对徐如林说道：
“徐哥，她的姐妹来了，我下去接她。一会你问问她，可能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如林点了点头，靠近病床，盯着唐甜露在被子外面的右手，是如此的苍白。仿佛一朵柔弱不堪的梨花，在寒风中瑟瑟摇曳，随时都有可能悄然凋零。
徐如林谨小慎微，缓缓伸出右手，想要握住唐甜的手放进被子里面，却在指尖堪堪接触唐甜手腕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种令人心悸的颤动。徐如林注意到，就在这时，唐甜紧握的五指慢慢舒展，轻轻晃动，就像是想要抓住某种虚无的东西。徐如林试探性的伸出食指，轻触唐甜的掌心，刹那间，唐甜五指握紧，就像是溺水之人死死的握住了一根稻草，再也不愿放开。
徐如林没有动，就这样让唐甜抓住自己的手指，直到她的姐妹进来。
“你是谁？！”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女子警惕的瞪着徐如林，尽管洗尽铅华却也掩饰不了她不久前的浓妆艳抹。
“嗯……我是唐甜的一个书友。”徐如林微微一笑，语气柔和。
“你是徐先生？”
徐如林点了点头。
“你来看望甜甜的？”
徐如林再次点头。
“你好，我是林小雪，跟甜甜认识快三年了，我们是好姐妹，无话不谈。”
“看得出来。”徐如林道，“有你这样的好姐妹，真是唐甜的福气。”
林小雪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唐甜，轻声叹息道：
“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甜甜受苦……徐先生，你可能不知道，甜甜最爱笑的，但是现在，她笑不出来了，她的下巴碎了，要用钢丝箍着。我知道她真的很疼，但是她却哭不出来……不过真的谢谢你，想不到你会来看甜甜。你知道吗？甜甜这段时间老是跟我们说，她在一个地方认识了一个爱看书的男人，远远看去，总是那么的温文尔雅，让她着迷。她忍不住每天晚上都要过去一趟，哪怕肚子一点都不饿，也一定要去吃点东西，坐上一会。”
徐如林沉默。
“徐先生，甜甜其实没有别的想法，她跟我们说，这样就够了，只要每天能远远的望着你，就很开心。很多次她都想主动过去跟你聊聊，却一直鼓不起勇气。她相信你一定能看出她是做什么的，所以……所以前段时间，我们几个姐妹怂恿她多喝了些酒……”
“她是个好女孩，而且是个会跳舞的好女孩。”
“你看过她跳舞了吗？”
“是的。”徐如林由衷道，“我几乎忘记了呼吸。”
林小雪忽然就哭了，揉着鼻子道：
“要是甜甜能听到你说这话，一定开心的要命。”
“等她好了，我会告诉她。”徐如林道，“现在，也许你可以告诉我，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我们去外面谈，好吗？”
“如果我走得开的话。”徐如林勾了勾下巴，林小雪就看到唐甜竟然紧紧抓住了徐如林的一根手指，由于过度的用力，指关节甚至都泛出青白。
林小雪欣喜若狂，蹲在病床边，凑近唐甜的耳朵轻声问道：
“甜甜，甜甜，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小雪。”
“她能听到。”徐如林道，“你刚问完，她就用力握了我一下。”
“太好了！甜甜，徐先生来看你了，你没想到吧？徐先生问我刚才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能跟她说吗？”
“看来她不愿意，这一次没有反应。”徐如林道，“林小姐，唐甜就麻烦你照顾了，我明天还有事情，但晚上我会再过来看她。”
徐如林轻轻扳开唐甜的五指，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冲着林小雪使了个眼色，随后出门而去。
十来分钟后，林小雪走出重症监护室，看到徐如林正在走廊的尽头，盯着一扇墙壁发呆。
“徐先生，我知道你的好意，但你不清楚甜甜惹上了什么麻烦？我跟甜甜多年的姐妹，虽然她现在不能说话，但我知道她想对你说什么？所以……这几天多来看看甜甜就好，也许……”
“凑不够钱，对吧？”
林小雪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差多少？”
“二十万的样子，我们几个姐妹已经尽力了，本来想找会所先借一笔钱，但深哥知道我们跟甜甜的关系，所以一口就回绝了。”
“深哥？是个脸上有刀疤的大块头吗？”
林小雪一愣，愕然问道：
“徐先生，你见过深哥？！”
徐如林点头，淡淡道：
“还有一个光头。”
“那是光头强。”林小雪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这个畜生可不砍树，只砍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