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将我扑倒在地,我想推开她,她嘘了一声,说:“想活命,别出声。”那一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任其摆布。女人将我拉进附近的一处草丛里面,我们就趴在那儿,她的脸朝着新坟看。我瞥了她一眼,她的头发像瀑布般将她整张脸遮挡住,根本看不清她的面目,也不知道这一帘黑发后面会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孔。
前面传来吱吱吱的叫声,几条黑影从松树上纵身下来,它们飞快地跑到新坟面前。我定睛一看,是戴着四只颜色不同的猴子面具的人,黑、白、黄、红,每个人都瘦瘦的,嘴巴很尖,看不出是什么人。它们绕着新坟转了一圈,跟着疯了一般张开双臂去挖。新坟很快就被他们扒开,见到棺材后,几人更加得意了,伸手去撬开棺材盖。几人看着瘦弱,力气却很大,居然能把棺材抬起来,它们将棺材移到地面上,绕着棺材吱吱喳喳叫了几圈。
几人合力将棺材抬起来搬走。等他们扛着棺材向深山里面走去。我身边的女人站起来快步跟着。我很好奇,也不知道此时胆子怎么会那么大,我跟在女人身后。
一路进山,我一直想问女人话,但她鬼鬼祟祟地行动着,似乎不想被别人发现,因此我没敢做声。心想着棺材里的人肯定是女人的至亲,至亲被人抬走,她的心情可想而知。想到这里,难免义愤填膺,心里想着要不要帮女人把她至亲的尸体救回来。
进入山林深处,我们跟着几人爬上了一个高坡,到了高坡顶端,我们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洞穴,洞穴外面长满了藤蔓,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那里有个洞。几人抬着棺材进入了洞穴里面,我想跟上去,身边的奇怪女人拉住我的手,说:“回去。”
“回去?”我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女人已经转身悄悄地走下高坡,我看她都放弃了,心想着自己也别多管闲事了,只好跟着她下山。回到山魈村的时候,女人带着我来到她家。她家是一个土房子,建筑简陋,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也极其简单。她拉过一张藤编椅子给我坐,跟着沏了一壶茶,给我倒了一杯说:“你是奚灵石的弟子?”
“你认识我?”她的话使得我很惊讶。
女人呵呵一笑,说:“奚灵石他还好吗?没死掉吧?”
“我师父福大命大,他才不会死,你到底是谁?你认识我师父?”我问。
女人笑着说:“我是谁不重要,奚灵石的本命猴被盗是我的责任,总之,奚灵石死掉也好,没死也好,他的本命猴我会帮他拿回来。”
女人看上去似乎对我师父和本命猴的事情了如指掌,她到底是谁呢?听语气她年纪也不大,我也从来没听师父提起过她,我盯着她看,她的头发从来都不会撩开,她认识我,我不认识她。她看到我盯着她看,冷笑一声说:“你很想看看我的样子吗?”我说:“想想而已。”女人说:“别看了,看了吓坏你。”
“是吗?我好像还没有被什么吓到过。”我故作淡定。
“真好笑,你跟着奚灵石生活,没被遇到的事情吓死,说明你也算命硬,难怪奚灵石敢收留你,你要是个短命相,只怕跟着奚灵石第一天就没命了。”
“胡说。”
“我没胡说,奚灵石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
“你自己亲人被那些人带走了,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带回来吗?你不想想办法就算了,居然还在这儿对人家品头论足。”我不由得嘲笑,她说:“这事不需要你管。”我又问:“那些人什么来头呢?为啥要跟你过不去?”
“随你自己怎么想吧!”女人语气变得冷淡。我问:“你是什么人?”女人却站起来说:“你可以回去了,你问我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奚灵石失去了他的本命猴,他活不了多久了,你回去了估计也见不到他了。我大发慈悲暂时收留你吧!明天中午,你跟我去找那些人。”她这种口气让我特别厌恶,她以为她是谁,我冷笑道:“我可不需要你来安排,我走了。”我放下茶杯站起来想出门,我以为她会拦下我,却没有想她一点表示也没有。我走出她家,找到出村子的路朝外面走去。天正好刚刚亮,太阳还没有出来,莲花山被一片迷雾笼罩着,我走在山路上,前面的路白茫茫一片全被雾水锁住。我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心里面惦记着在南山镇的师父,默默求菩萨佛祖保佑我师父。
走了一段,前面传来几声吆喝,听声音像是哪个农民大叔正在赶牛回家。走那么久了,这下遇到人,我心里面开心不已,快步朝前面走去,浓浓的雾水里面开始出现一群人,我想去打招呼,但是看到那群人的脸,我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前面走来大概七八个人,他们没有手,只有脚,双脚像是僵尸一般跳动着,身上穿着一件红色袍子,脖子上挂着几串佛珠,他们的脸都带着一个傩雕面具,均是娃娃脸,有哭有笑,有悲有喜,表情特别丰富生动。在这群跳着走路的人后面,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挥着一条血红色的鞭子吆喝着赶这些人。
赶尸!我心里第一个反应,可看着又不像,那些带着娃娃傩雕面具的人好像不是真人。我躲到路边的一个大树后面,等这些人路过的时候,我发现他们身体里面没有肉,而是塞着白色的棉花和黄色的稻草杆。我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那个大汉似乎发现了我,他朝着大树这边看了几眼,跟着喊道:“鬼神开路,鬼神开路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能定定地一动不动,心里想着他们早点离开。那个大汉喊了几句,我没有回应,他只好叹了一口气继续赶着那些人朝前面去。那些稻草人里面似乎有某种木质结构的机器,我不由得想起了木牛流马。
等大汉走掉之后,我重新回到大路上,想着朝前面去,身后有个声音说:“小伙子,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我回头一看,那个络腮胡大汉正站在我身后,他挥打着手里的血鞭,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我说:“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真没看到吗?”大汉不相信我。我说:“真的,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你不信算了。”大汉冷笑道:“我不信,你把眼珠子挖出来给我我就相信你。”我心里不由得一颤,“你想杀我?”说着,大汉已经挥着血鞭朝我走了过来,他冷冷的眼神直盯着我,盯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想逃跑,大汉手里的血鞭一甩正好打在我脚踝上,我被绊倒在地,大汉快步过来,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朝我眼睛挖过来。
“黑老师,放过他吧!”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路边传来,那个络腮胡大汉停了手上的动作,朝传来女人声音的地方说:“我不会要了他的命,我只要他那双招子。”女人说:“你的傩偶就快跑远了,你的傩偶重要呢?还是这小子重要呢?”女人的话说完,汉子显得紧张起来,他扛起血鞭转身朝前面跑去。我摸着疼痛的脚踝,缓缓站起来,对着路边传来声音地方说:“你是谁?谢谢你救了我。”
女人走了出来,我看到她,竟然就是头发遮脸的那个女人,她竟然一路跟着我,我说:“你打算跟着我去哪儿?”女人说:“你走不了,你回去只会害了奚灵石。”
“胡说八道。”
“我不是胡说八道,你要是想救奚灵石就得听我的话,你回去了,奚灵石必死无疑,你要是留下,没准还能找到救奚灵石的办法。”女人的话使得我有些犹豫,我望着女人,她认识我师父,听她的口气和我师父关系应该还不错,不然也不会直呼我师父的名字。我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跟前,问:“刚刚那人,那个黑老师是干啥的?”我下了个决定,我想看看女人到底想耍什么把戏,如果她敢使坏,我就杀掉她,如果她帮我救了师父,我自然会对她感激不尽。女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你叫啥名字?”
“你呢?”我反问她。
“蓝灵珠。”她回答得倒也干脆。
“寒一川。”我也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她跟着笑道:“跟我回去吧!你在外面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跟着我也许你还能多活几天。”她朝前面走去,我跟着她,问:“你这话什么意思?话说我师父他真没事吗?”蓝灵珠说:“只要你不靠近你师父,他就不会那么快死掉。我的话你还不明白吗?你有血光之灾,你师父跟你说过夏祖门吗?”我点点头,蓝灵珠说:“夏祖门有三个支系,你师父这一脉叫做木头派,现在没几个传人了,但手里面却握着夏祖门的传承秘宝夏祖灵根。这么多年,夏祖门三个派系斗得你死我活就为了这玩意儿,其他两个派系骨头派和泥头派对夏祖灵根一直念念不忘,不管是几百年前还是几百年后。”
“为什么?”我问。
蓝灵珠说:“人的斗争不都是因为一个字吗?”
“什么字?”
“贪!”蓝灵珠说。我一头雾水,问:“夏祖灵根到底能干啥呢?它不是被拿来雕成我师父的本命猴了吗?怎么还有人想要它?”蓝灵珠说:“你别想那么多了,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骨头派和泥头派的傩雕师可没有我这么好的脾气,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杀人放火,而且对于他们这些常年修行巫傩诡术的人来说,杀个人完全可以做到不留痕迹,你别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这话说得我心里面冒出一阵阵寒意,我赶紧走得离她近点。回到了山魈村,进入蓝灵珠家里,蓝灵珠说她得去睡一觉,她叫我不要随便走动,免得惹是生非。她说完就回自己卧室去了。我一个人坐着,时间过得很快,太阳都顶到半空中了。
由于鲁大头的缘故,山魈村的村民很多都逃跑了,昨晚我和师父解救了鲁大头他们,这一早,他们赶紧去把逃出去的人接回来。村子外面变得热闹起来,逃跑的村民开始一一返回。因为鲁大头他们获救,村长带头给他们祈福办宴席。我一个从外面来的人在这个村子里面走动着,大家纷纷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直到撞到鲁大头,他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说:“恩公,想不到你还在村里,我还以为你走掉了。”他热泪盈眶抱着我的大腿感恩戴德。鲁大头这么折腾我,村民们纷纷围过来,知道是我救了鲁大头他们,那种异样的目光消失了,换之而来的是一张张笑脸。特别是山魈村的村长,他说要是没有我,山魈村只怕已经名存实亡,谁也不敢回来了。他邀请我晚上一定要参加他们的宴席,盛情之下,我只好答应了。
和他们聊完之后,鲁大头找到我,问:“恩公,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我打量着鲁大头,他长得干瘦,像个猴精,脑袋确实不大,想到他之前猪头一般的脑袋,我心里不由得想笑,我对鲁大头说:“还不急着走,我还有事没有办完。”
“那你现在住在哪儿?”鲁大头问我。
看样子他想把我叫到他家里住,我莞尔一笑说:“我住在蓝灵珠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