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平话音刚落,李生的背脊挺得更直了,近乎僵硬,思忖了一会儿,吐出几个字,“师傅派我来巡楼。”
这是个蹩脚的理由。
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西沙城主的首徒来巡楼。
但是,一本正经的表情还有不似作伪的声音,足以迷惑初来乍到的曲平了。
西沙城五步一阁十步一楼,重兵把守,每个时辰都有定点士兵巡楼,还有藏在暗处的死士哨兵。
巡楼,这个借口本应让李生羞愧愤懑,却因为曲平的无知而让李生如释重负。
其实李生方才是见这小曲儿实在难过,一路跟着师傅送小曲儿进了楼的。是的,本是冷漠无比的孩子,却因为些许担心一路从碧园跟了过来。而后送走自己的师傅凌澈之后便一直在房门处守着,仔细听着屋里动静,甚是担心房里的小曲儿。
是了,在李生心里,小曲儿便应该是那个粉琢玉砌说书说的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小曲儿,而非先前那个垂头丧气亲历离别之痛的曲平。
这会儿,自己站在房门口,本准备等小曲儿不哭了以后,就转身离开的,谁知道竟被小曲儿开了房门,装个正着。情急之下,也编不好什么理由,只是故作冷漠地回了一句。
“这样啊,生生师哥,我准备去临屋的书房诵念天象经,你继续巡楼吧,我也不打扰你了。”曲平闻言,也不再追问下去,就只道师哥确实十分辛苦,竟是入夜了还要巡楼。说罢,便转身向书房走去。
李生看着曲平往远处走时的神态,内心犹疑,这个爱哭鬼先前不还是垂泪欲滴吗,现在就已经恢复过来了吗。李生摇了摇头,也不做计较,既然如此,那我也去修行吧。
刚推开书房的门,曲平便愣住了,竟没有勇气抬腿进门。
这是书房吗?
曲平如坠云间,眼前这个一眼望不到尽头,满是陈书的地方真的是书房吗?
星河大陆上的书籍都是记录在一种特殊的墨石中的,因而无论内容如何,其外在体现便是一块黑色的墨石,需要取阅时,拿过墨石,用神识一扫便知。因而携带起来也较为方便。而出现在曲平眼前的则是一排排铺满了墨石的书柜,这怎能让他不惊讶。收敛了被震撼的心神,曲平迫不及待地踏进了书房,用神识扫了一下整个房间,一时半会儿竟感知不出来这书房中究竟是搁置了多少藏书。
藏书万卷,凌澈师叔果真也是谦虚。
这书房分明便是个藏书阁啊。
曲平感知着千万墨石散发出的气息,竟有一种归家了的感觉。
天象三千,只取一道。只是,总要对这天象三千有所涉猎吧,曲平点了点头,当下就不再犹豫,准备从入门处的第一排开始取阅,直至读完这三千天象为止。
夜已深。
碧园里,李生对着西杨练着剑法,剑若惊鸿,波光万顷,气势恢宏。
书房里,曲平挑灯握石用神识读取墨石,不知疲惫,孜孜不倦。
而西沙城的城主此时却站在自己阁楼前的庭院,仰望星空。
皎洁的月光如水,清澈的月光如练。
而他就站在月光下,仰望着星空。
如果注意仔细看,便能看到他的身遭周围浮起了一层晕影般的光亮,朦胧却又美好,似是披风,将他包裹了进去。
他就静静地站着,周遭的一切也随之静止了。
风静,树止,唯有他与那月儿对视着。相看两不厌,唯有明月颜。
也不知过了多久,光影散了,风又开始吹了,而西杨的枝桠在风中招摇,似舞似梦。
这月空,他越观越不能理解,越不能理解,他就越是执着地观测。只是这一切,似乎从来都不在人力的可掌控范围内。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为什么甚至连凌辰的天辰都感知不到,也观测不到了呢。
即使他已经入了那扇门,也不应该如此啊。
所有的问题,都找不到答案。苍穹为何如此对待他的子民们?
他无法明白,也无力明白。
他叹了一口气,向近处的碧园方向看了看,眉头稍稍舒缓,今夜似乎又有所突破了。
而后,他的目光又转向了书房那处,此时神色更为放松,似乎那边也收获不小。
你且放心,我总会做好你临走前交代的事的。
心安即可。
他扶了扶袖子,转身走进了阁楼。
这夜,只有风继续吹着,还有西杨树陪着少年们默默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