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兰德在破晓之际才艰难地坠入梦境。说实话,他太疲惫,便以为自己会睡很久,或许会一直昏睡到日暮。但是,他的额头不停地冒着冷汗,就好像有一个猎人正紧紧地盯着自己——这只猎物。它匍匐着潜伏在自己身边,并静悄悄地等待着一个时机,等着迅猛地扑上去,想要一下子咬断他的脖子,汲取他的血液。
他被那恐怖的噩梦惊醒,并呼呼地喘着气,心脏也剧烈地跳动着,传来巨大的回音。来自周围的光很刺眼,毫不犹豫地直射入他的眼睛里。潮湿的风吹过,使他浑身更加燥热起来。他甚至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淡淡的血腥味融合在水中一起灌入身体里。他随意迅速地从河里捧起水,用水微弱的凉意来缓解自己的慌乱。
上方的树叶不时落下水珠,滴滴答答地响着,拍落在石头和利兰德的头上。雨珠就顺着他的脸颊、脖子沾湿了他的衣服。
缪丽尔已经倚着榕树的树根闭上了眼睛。淡金色的头发在光下熠熠生辉。她的嘴唇泛出一抹淡淡的血色,但是外面依旧苍白如纸。
奈尔斯并没睡着。他正聚精会神地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又不时把目光定格在躺在野草上的舍伍德。
利兰德等到自己能够说话了,便问他:“现在这是什么时候,奈尔斯?”
奈尔斯从后面递过来满满一瓶牛奶,“大约正午刚过,刚刚才下过一场雨,连绵不绝。顺便说一句,我建议你喝一半,我们还有五天要待在这个鬼地方。”
利兰德望着那瓶牛奶,最后还是闭着眼睛摇了摇手。他打量着奈尔斯转过去的背影,他看上去似乎很疲倦了,但是依旧紧绷着一张脸,他的目光凌厉不消。
“出生以来,包括这一次,我真正的睡眠只有八次。奈尔斯,难道你从来不睡觉吗?”
看上去奈尔斯似乎并不打算回答他,尽管他还是说,“这真是令人感兴趣的问题。我原本是可以睡觉的,但是,9岁后便再也没能睡着。11岁接触酒精之后,我便再未凭着自己的本能去休息了。”
“酒精?我几乎没有喝过,似乎十分诱人。嗜仆协会从来没有那种东西,那里只有冰冷的高高的格斗台,满满堆着书籍的巨大的图书室,那些带着眼镜的教员们冷酷的笑容还有厉声的责斥,当然也有好的事情,但那少之又少,因此更为珍贵。”利兰德靠在石头上,抚摸着沾着水露的、被压在石头下野草,他们似乎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只为谋求一点生存的空间。
“酒精,尤其是红酒与白兰地,对我来说,那可真是样好东西。那些比我还年老的嗜仆们说过在康特尔,没有什么会永远忠诚,但是美酒永远不会背叛你。我当时听了这话,心中暗笑着,但是这是不可否认的。我那时会很清醒。”
“酒很苦,上次在你的房间喝的时候。”利兰德回想起一年前的事情,仿佛那酒味儿又回溯到嘴里,和趁机而入的潮湿空气胡乱地搅在一块儿。
“那么久远的事情了,毕竟你不太需要酒精,不是吗?尤其是红酒,越苦越好,”奈尔斯有意转开话题,“现在大部分的吸血鬼都睡着了,我们只需要收好这些足以保住性命的补给物品,还有缪丽尔大人,她正睡着了。那是她最平静的时刻。就在附近的弗兰基·莫里森带着一只普通的血鬼女孩就隐匿在那片树里面。我见过他,弗兰基·莫里森像只豹子,神秘又张扬、高贵、优雅,还有敏捷、力量,自己凭借吸血鬼法院的宠爱脱离了洛厄里家族,改了名字。他是“试炼”史上最得意的吸血鬼——大约两百年前,他在自己的试炼场上打败了所有其他的吸血鬼,成为当之无愧的卫冕之王,是寥寥无几的得到过O级的吸血鬼。”
利兰德沉默着,他说不出任何话。利兰德就在那本厚厚的书中看过,O级是“试炼”最高的级别,与其他级别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它是以单词“杰出”(Outstanding)的首字母来命名的,也同样说明了它象征着未来的一切欲望之所得——地位、财富与权力。
“你是怎么从那巨大的幽灵那脱身的?”奈尔斯打开配方血液的木塞,一手托着缪丽尔的头,轻轻往她干涩的嘴里倒了一些血液,看着她饥饿得微微颤抖。
利兰德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唔,黑暗之余,我看见了很多东西,他们都在朝我招手或者是微笑着,我不知道那是我的幻想还是真的呈现在我的眼前,它们非常美丽,同样也很恐怖,实际上那是不存在的。他们引诱我往地狱的边缘走去。他们用我所爱的人的面孔来触碰我、迫害我。求生的欲望竟是如此的强烈,我用尽所有力气。”
奈尔斯以平淡的口吻问道,“那么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
利兰德朝天空望去,掠过的几只鸟像是乌鸦。“我看见,尤兰达、父母、缪丽尔大人、你,洛丽塔和尼古拉斯,以及其他的朋友们。他们在对我笑。”
“但是你的心和眼睛是镜子,他们都是虚伪的镜像。他们的真面目对你虎视眈眈,就像饿殍一样,等着你这饕餮盛宴。我可不是偶然猜中的。”
“那么你为什么会知道呢?”利兰德扭转着头,的目光跟随着那几只“乌鸦”不断扑扇的翅膀,嗓音沙哑地喃喃问道。
奈尔斯并不在意利兰德的问题,不留情面地反问道,“那么你又是怎么被拖进去的呢?”
“我很抱歉……”利兰德看着那些“乌鸦”最终消失在乞拉朋齐高大的榕树与丛林间。
“事实是,这又不是你的错误。”奈尔斯微微皱起眉毛。
吹过好几束潮热的风,噼里啪啦的雨滴又从上空开始落下,带着血腥的味道。
“这是吸血鬼的血。”奈尔斯一下子就闻出那血液的不寻常之处,蓝紫色的眼睛目光灼灼。
利兰德不禁想到了吸血鬼的獠牙正逐渐从雨水中显露出来。
杀戮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