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姥爷和大宝先生到茅山派落脚,茅山的大门就从未开过。最多也就是有些送菜的菜农、送肉的屠户些上山,大门才虚虚的咧开一道缝隙,从来没见过真的有哪个茅山派的弟子下山。
门开之后,一个一身青衣的小道童站在门口,略有些怯意的说道:“掌门师祖闭关十七年,将于今日出关。先祖听闻天下大变,尔等阴阳先生聚于茅山,特开山门,欲收九名外门弟子,以传我茅山道法,弘扬万世。众先生听令,两个时辰后先祖出关,诸位且做好准备,入山门一叙。”说罢,便关了大门。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瞬间就在人堆里炸开了锅。大伙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知道,这里有的人已经在外漂泊了五六年了,早就厌恶了这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做了茅山的外门弟子,先不说吃喝不愁还可以专心修道,更重要的是不用受这颠沛流离之苦了啊!
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即便有人站在了山门口,大声吼道:“都别喝老子争!老子第一个进去!”。
姥爷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肤色黝黑、高近七尺的彪形大汉立在山门口,手里还拿着根禅杖。一头长发油泞泞的皮在脑后,瞪着铜铃大的豹眼,高声怒吼到。
姥爷认识他,这汉子叫高志平,是山西那边逃难过来的。据说从小就进了庙里做小沙弥,少年时因不守戒律,被逐出了少林寺。是个天天叫嚣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货色。此刻他站在山门口,配上他这霸道的身形,倒也有三分威势。
这时候,大宝先生在姥爷身后问道:“老王大哥,咱们也进去吗?”
姥爷瞟了一眼山门,说道:“一切随缘,切莫强求。就他们这样,茅山肯定不会收的。道家收和尚?简直就是在逗我。再说,这两年灾祸过了,我还准备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呢,看情况再说吧!”
这时候人群已经有些骚乱了,得知消息的人们都聚集在山门口。人群中突然传出来一个声音,“草你niang的高志平,凭什么就你先进啊?万一茅山依照谁先进门定资质呢?我们不就吃亏了?”
“就是啊!凭什么你先进!”“你怎么这么霸道?大家一起来的,你算老几?”“说的对!”“就是!凭什么……”
叫高志平的汉子猛地往地下一顿禅杖,道:“我说我先进就我先进!想要过去,问问我的禅杖同不同意!”
人们面面相觑,一个个愣在了原地,没人想到这高志平竟然这么霸道,看样子要动手了?
人群中猛地响起一个声音,“高志平你太嚣张了!弟兄们,他不就是仗着个大吗?咱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打丫的!”
“上啊!”,人群开始了讨伐“拦路人”的道路。你一拳我一脚,也不知道自己打到了谁,也不知是谁打到了自己。渐渐地,讨伐“拦路人”变成了混战,上千人的大混战。
我姥爷和大宝先生互相看了看对方,有点摸不清头脑,这怎么就打起来了呢?不过这么大范围的群架,也不是他俩能阻止的,二人便坐在住处,老老实实的看戏了。
就在我姥爷和大宝先生二人坐在住处乐得看戏的时候,又有四个年轻人慢慢的走了过来,坐在他二人旁边,冷冷的看着身前这些人群殴。
来人是三男一女,模样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颇为年轻。据说四人都是辽宁那边一个叫袁家村的村子出来的。他们四个是祖传的手艺,祖祖辈辈都是阴阳先生。因为前几年破四旧,他们的爹妈都被狠狠批斗了。有的被打死在了批斗现场,有的则是因为受不了那份屈辱自杀去了。四人那时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平时经常聚在一块玩耍,见情况已经不是认为能逆转的了,便合计合计逃了出来。
他们平时话都不多,不论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所以姥爷也不太认识这四个人,只知道他们中领头的老大叫袁满。
此时那袁满就坐在我姥爷身边,问道:“你怎么不去争第一个进门?”
姥爷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也就躲两年难,等这茬过去我就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谁和他们争呢?”
“那你呢?”袁满又对大宝先生问到。
大宝先生挠了挠头,道:“老王大哥都没去,我还去干啥啊?我虽然没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盼头,不过你让我因为学茅山术就和人干仗,我觉的犯不上,随缘就好。”
这时我姥爷也好奇的说道:“别问我俩了,你们四个平时吃喝睡觉不都在一起吗?怎么不上去争啊?你们四个团成一团应该能坚持到最后的。”
“呵呵”,袁满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我姥爷又说道:“这些人之所以为了争谁第一个进门就打的这么热火朝天,也不是没有原因。”姥爷拿出水壶,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这些人都有同一个利益,就是要做茅山的外门弟子,所以他们聚在了一起;而现在,他们又是因为同一个利益而争打起来。谁第一个进门,就有可能被茅山看中,所以他们才打的不可开交。说来也真是滑稽啊,谁告诉他们第一个进门就会被看中啊?哈哈哈……”
姥爷话刚说完,就看到袁满用异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袁满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着眼前打闹的人群,冷笑道:“这就是人的本质啊!饿死的时候,可以吃人肉喝人血,就算是为了一个窝窝头都能打死对方,这就是人了。”
姥爷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觉的这人说话太过悲观,估计和自己也没什么共同语言,便没有继续搭话,只有饶有兴趣的看眼前的人们打架。
这时,茅山的大门突然开了,从门中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身后跟着一群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老翁边上,正是那刚刚在门口通报的青衣小道童。
老翁初一开门,便见到这种大规模械斗,甚是惊讶。慌忙叫手下弟子前去制止,自己则掐指推算。
片刻后,老翁无奈的拍了拍头,道:“怪我,怪我了!”说罢便提气与胸,大声吼道:“住手!”
这一嗓子相当喝亮,声音远远地传开,却并没有减小的感觉,就连我姥爷离的那么远,都觉的有种振聋发聩的感觉,心道:“厉害厉害,这白胡子老头应该就是那个什么掌门师祖了吧?”。
那白发老翁又道:“诸位!我知道你们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民间先生,个个大有本事技艺不凡。我茅山非常乐意收容有识之士!大伙不必争了,等下都随我入山再说。进去后咱们另有比试,孰高孰低自有人评论,切莫再做这些无谓之争!”
人们见这老头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刚才这一嗓子也不是常人所能有的,便纷纷停手,静待下文。
那白发老翁便命手下弟子引着各位民间的先生们入了山门,他也转身准备回山。
那老翁转身的一刻,忽然见到我姥爷他们六人坐在远处,并未随着众人入山,直觉奇怪,便走上前来说道:“几位为何不一同入我山门?”
大宝先生平素就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并没作出回应。而那四人又是对谁都冷淡的要死,只有我姥爷嘿嘿一笑,道:“不急不急,我再看看。”
老翁身边的小道童见我姥爷他们六人,虽然穿着破破烂烂,但是身上却依旧整洁干净,便奶声奶气的说道:“你们刚才没有打架吗?好冷静啊,真厉害!”
我姥爷被这么小的小孩夸奖,倒真觉的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说道:“我和我兄弟不强求这个,看缘分。他们四个好像也没那份争强之心,所以我们就坐在后面看戏了。”
老翁在一旁掠了掠胡须,笑道:“好好好,不为小利所动,好心性。几位既然在我茅山脚下躲难已有些日子了,何不进山看看,不枉白来一回?”转身对那小道童说道:“守善,快引几位进山。”
小道童拱手道:“是,师祖。”
转身来到六人身前,躬身道:“几位先生,师祖既已邀请各位,各位便赏脸入山一叙可好?”
姥爷心想既然人家师祖都邀请了,那还是进去坐坐吧!做人不能给脸不要脸不是?于是就和大宝先生一起进去了。袁满四人见姥爷接受了邀请,也随着一起进了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