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
今天别提了,去了面试,竟没个成功,不是直接拒绝就是回去等消息,看着跟我同等级却依旧淡定的朱芷野,在她装作不知情地跟安夙儿愤世嫉俗后,我心里暗想:谁不知道你有个当大老板的老爸。
说到朱芷野家,虽然比不上“小局长”家,但也算已经奔了小康了。父亲是个连锁超市的老板,是行内的一把手;母亲是特级教师,在教育界叱咤风云,还差点当上人大代表。这样的家庭还要羡慕“小局长”吗?据说,人家朱爸对陆席良这个从农村出来的穷小子很是不满意,多次劝朱芷野跟他分手,小朱当然不乐意,很多次,都看到朱芷野眉头紧锁的样子,大概为这事烦吧。不过在小朱多次向他强调,陆席良还可以“升值”,还可以“升值”后,朱爸才勉强同意他们继续交往下去。话说回来什么升值,他们家当“睡仙”是房产吗?还期望几年翻一倍?
说到房子,我的头又痛了起来。宿管早已虎视眈眈我,好像随时把我当钉子户对待。面试完后,我去了一趟房屋市场,总找不到适合的房子,不是不满意就是太贵(其实大多数都是太贵),可怜的我还是等着被阿姨拿着扫帚赶走然后露宿街头吧。
出了房屋市场,左看看右看看,都不知道自己往哪走,算了,折中,往前走。就这样,我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街,看着一双双冷漠的眼睛在我面前一闪而过,没人肯为我停留。不过也对,如果真有那么双眼睛为我停留,那只能是……“小姐,请您看看,这是新开的蛋糕店,很好吃的哦!”我看起来有那么像爱吃蛋糕的千金小姐吗?但我还是很敬业地接过宣传单,笑笑。
走过了海城市区里的一栋栋建筑,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座城市也有说不出的美感。作为曾经被海外殖民主义统治过的城市,我承认,这种中西掺半的建筑特点并不是在每个城市都能看到的,看来我的家乡也有值得我骄傲的地方。但又能坚持多久呢?很快,随着新式高楼大厦的不断拔起,这些建筑终会像北京的胡同那样,变成历史的淘汰物,而这种趋势在人为下是不能改变的,到那时,海城也会变成一个纯粹现代化的城市,多好!
不久,海城渐渐夜深了。晨光悄然流逝,只留下人类的光还在试图照亮这个黑暗的城市。记得我曾提过,海城没有万千星光。但此时呈现在我面前五光十色的海城,分明在向我示威。究竟万家灯火能不能代替万千星光呢?没有人会知道答案。不过,万千星光也好,万家灯火也罢,只要能让人类在黑暗中找到方向,找到寄托,是什么都无所谓吧。只是时过境迁,当万千星光还在宇宙的尽头一闪一闪亮晶晶时,人类的万家灯火又会在哪里呢?到那时,自己也不复存在了吧。
“人生苦短,今宵有酒今宵醉!”
念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台词,我又继续着我的人生独旅。走过海城的大街小巷,里面的每个人都或为自己,或为他人地忙碌着。那个指挥着交通的警察叔叔,那个在旁边疾速而过的速递专车,甚至那个坐在餐厅舞台上,戴着墨镜,明显比我小的自弹歌手,这一切的一切都除我之外的在忙碌着。
这样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习惯了用冷漠的眼睛看着此时灯红酒绿下的海城,习惯了看到那些隐藏在黑暗角落里,一双双跟我一样冷漠的眼睛。
然而,黑暗下的海城本来就是个危险的舞台,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充满着致命的诱惑。看来,是时候回去了,回到人们口中的象牙塔,即使很快就不属于我了。我悻悻地想着。
突然,一声清响飘进了我的耳朵,我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但当我视线一触及到那纯白无暇,恍如从冰雪中产生的建筑物时,莫名其妙的,我的心被什么震撼着,心中荡漾着一股奇怪的感觉。难道这就是圣子教堂的魅力吗?连我这个基督门外汉也能被感染。
这时,我感觉我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低下头看时,只见一个长得很卡哇伊的小女孩正睁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看着我,那样子只叫人有上前捏一把的冲动。于是,母爱明显开始泛滥的我蹲了下来,一边绽开我毕生最灿烂的笑容一边用连我也觉得起疙瘩的温柔声线对她说:“小妹妹,有事吗?”
“你看到星河哥哥了吗?”小女孩拖着很稚气的声音说着。
真的好卡哇伊啊!在心里自我陶醉地感慨了一把后,我也一头雾水了,银河,冰河我都看过,就是星河没看过,莫非她说的是另一种意义的银河?
“小萱,原来你在这,星河哥……”旁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看到蹲在那里,并面露惊讶之色的我时,似乎也吓了一跳,但旋即马上恢复常态,并一边彬彬有礼地向我鞠了个躬一边对我说。“姐姐你好,看来我妹妹又给你添麻烦了。”
好有礼貌的孩子啊。心里赞叹一番后,我连忙站了起来,笑着说:“没有,没有。小妹妹看来是迷路了,他在找什么星……”
还没等我说完,眼前俩活宝就自顾自地谈了起来,俨然当我不存在。
“小萱,听我说,星河哥哥回来了!”
“真的吗?快带我去,我要跟星河哥哥玩。”
“嗯,现在就去!”
……
喂!忽略人也有个限度吧。似乎看到了在旁边很不爽的我,小男孩又笑着对我说:“不好意思,姐姐。我们兴奋过头了。”
还没等我开口,旁边名叫小萱的小女孩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小男孩走了。我无奈地苦笑着,看来那个星河哥哥比我更讨小孩子喜欢。
目送两个小背影离开,我也准备走时,小男孩忽然转过身把我叫住:“姐姐!”等我转过身来,小男孩继续说道。“如果你现在去,可能会得到很好的帮助哦。”
去哪?还没等我开口,男孩和女孩就消失在了旁边的小路上。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我看到了旁边的白色建筑物,在我们谈话的时候,它一直静静地躺在那里,宛如在旁恭敬等待客人的旅馆服务生,不发一言。忽然,我想起了小男孩的笑容,那么温暖,那么清澈,就像那个在餐厅里的墨镜男孩那样。不过,既然人家已经打了广告,我就进去看看吧。
进到里面,让我不得不感慨一句,不愧是有着浓郁法兰西风格的教堂,即使年代已久远,即使主人早已换成了当家作主的中国人民,对它却似乎丝毫没影响。我不知道它是如何在文化大革命等过激运动中存活下来的,但如此原貌可以保持到现在,令我不得不佩服那些曾经保卫过它的人。
“圣子保卫战”,我想起了海城历史上发生的有关于圣子教堂的事。随着海城人口的急速增长,自然需要更多的土地来建房子。于是,越来越多的那个国家留下的建筑物被拆除了来建高楼。其中圣子教堂被规划拆了来建设市政府的“形象工程”,说白了,就是建行政大楼。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一决定一出台,就遭到了一些人的反对,这些人不但整天到街上宣传呼吁,还组织几十人到市政府大门前静坐,听说为首的是个年轻的“海归”。最后市政府做了让步,只用了教堂一部分的土地,而圣子教堂也从一个中型教堂变成了现在的小教堂。如今,如果从教堂的窗户望出去,还能看到那栋闪闪发光的大楼。
这样想着,我来到了教堂的最里面,习惯性地抬头看着那个教堂因她而存在的塑像。只是越看我越奇怪,教堂叫圣子教堂,为什么供奉着的会是一尊怎么看都是女人的雕像,难道圣子是女孩?
接下来,我盯着那尊像足足有五分钟,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自打懂事后,我不应该很是讨厌这类“偶像”的东西吗?就像自己的什么被人控制着,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直在挣扎着。
然而,她在笑…她在笑什么…她在对谁笑…她为什么笑…
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湿热起来,心中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又重现内心深处。仿佛在她面前,我一下子回到了六岁,回到了那个曾经傻傻坐在海边的自己,那个不知道在唱着什么的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有海的气味…为什么能吹到海风?
这时,很自然的,一只大手放在了我头上,那么的温暖,那么的强壮,似乎到现在我都无法挣脱那个承载了一辈子艰辛的大手。紧接着,我像是知道了后面会发生什么似的,一边挣扎着那只手一边大叫:“你再弄乱我头发我就跟你绝交。”后面的男人理所当然地哈哈大笑起来。听到这些笑声,我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开始耍赖。取而代之的,是有什么像河流般的东西在心里抑制不住地流动起来。
我,为什么会那么悲伤……
似乎有一丝冰冷划过了我的表皮,一条条不知流向何方的流水正肆意溃堤着,而这些流水也让我渐渐从神游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在确定我的面前仍是那尊像后,我轻笑着。我并不想弄清自己为什么会神游,就好像做梦的人会去弄清自己为什么会做梦吗?
但紧接着,原本充满亵玩意味的我的眼睛很快充斥着另一种东西,想死的感觉。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天哪!这么落魄的场面竟然会被人看到,我这老脸往哪放?像被电击中般,我赶忙别过脸去,用袖子一擦。此时的我只能祈求上面的圣女姐姐保佑我至少不会糗得太难看。
旁边的人似乎发现我有了反应,赶忙开口:“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只是在想,我是否能帮上些什么。”他一说完,我的心一下子降到了零点,只能心中暗自流泪,我的形象没了,而且…而且在声音那么好听的男孩子面前。
这时,我做了一个重大决定:逃!我假装用手遮住脸,边转身边说了一句文艺风的话:“对不起,失礼了”,然后直奔大门,铁了心不理还在后面喊着“小姐,小姐”的男孩。
在离教堂已经有一段距离时,我才停了下来。转身望着远处的白色教堂,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当初的疑问。
真的是圣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