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这几天,海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在外一抬眼,就会看到老天那有意或无意阴沉着的脸。我说过,我讨厌海城的雨,有时候瓢泼得就像北方刚烈的妇女,有时候又缠绵得像有道不尽的忧愁。然而就是在这种愁死人的天气里,还是有那么些理由让我相信会雨过天晴。自从那天跟圣子教堂的孩子们混熟了之后,我就有了更多的理由跑去圣子教堂,而不用被人说是犯花痴。即使不是每次都能见到星河,但那次数到底还是比以前多了很多,我也很有自知之明地偷乐着。说起这几天跑圣子教堂的“丰收”,还让我多了解了一个人——奥丁神父,那个在睿智的外表下却显得有点可爱的老人,也难怪他与那帮小孩能克服得了年龄那条鸿沟。
奥丁,作为北欧神话中的主神,有着无上的地位与权力。听老人说,当年他去欧洲进修神学时,也渴望得到一些地位与权力,所以才给自己起了这个英文名。然而当他经历了一些人或事后,才发觉利欲熏心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于是跑回了自己的家乡,甘做一辈子的无名牧师。虽然老人没有告诉我他在欧洲发生的事,但他如今又何尝没有很高的地位呢?至少在孩子们心中,是和他们父母一样甚至更重要的地位。
更让我觉得激动的,老人还跟我讲了些星河小时候的事。他说,他跟星河的相遇纯粹是偶然,那时教堂的唱诗班正在练习,失明无助的小星河就是被这上帝之音给吸引来的,有教友还打趣说或许星河就是上帝送给他们的圣子。头脑中不禁又浮现出当初第一次来到圣子教堂时的疑问,老人这时也不经意笑了笑。看来这老头跟我是一样的想法。
“其实当初给他取名叫星河时,我本人以前并没有亲眼看过银河的。”坐在我旁边的老人继续笑着说道。“但我相信每一个人上帝都会给他一个闪亮点,当人们都能找到自己的闪亮点,并努力让它散发出璀璨的光芒时,那光景,肯定比真实的银河要好看得多。说来也巧,当星河来到教堂后,教堂也变得越来越热闹起来。无论信教还是不信教的,似乎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就像……”老人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一直盯着那帮玩耍中的孩子的我。我赶忙把眼睛移了回去,点着头做聆听状。
“就像小凤,你也有闪亮点。”说完,老人起身像欧洲的老绅士般行了个礼走开了。目送着依然挺拔如松柏的背影的离去,我继续转头看着那个在孩子中依然温暖的笑容,有的话,也是因为你。
站在那个我无比熟悉的门口前,拿出钥匙打开门,这个本该是一系列干净利落的动作。然而当钥匙插进钥匙孔的那一瞬间,我的全套动作却戛然而止。望着那个我本该庆幸免租的房子,心里却没由来的一阵厌恶与烦躁,刚才在教堂积累的正心情一回到这里,就会像过眼云烟一样,说散就散。难道我那么快就像以前那样,厌家了吗?但这次的原因,我却想不出来。
打开门,心里的不适更重了,我呆呆地看着此时在傍晚的光线下像铺上了一层轻纱,闪耀着我不喜欢的光芒的家具。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该凌乱的凌乱,该整洁的整洁,一切正常得似乎只有我不正常。重重地叹了口气后,我慢慢地走了进去,打开电灯。我也不是那种信邪的人,再说我不回这里,还能回哪里呢?暂且就当是月经失调的多疑心烦吧。
走到床边,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像虚脱般,一下子躺倒在床上,然后两眼光光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身体负担自从毕业后就重了好多好多,有时候睡起来好像没睡过一样,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不断地向大脑传输着疲倦的讯息。真的老了,我悻悻地想着,看来我下个生日派对都应该改成衰老派对了。
人都会变老的。脑中这时闪过了这么一个想法,突然很想知道变成老女人的安夙儿会是什么样子。我苦笑着,看来是这几个月跟她聊得太多了,以至于时不时都会想起她,甚至做梦似乎都会跟她在一起,然后我们一起去过她那个灯红酒绿的生活,一起谈笑杯酒间,一起流连温柔乡。或许到现在我还是很羡慕她,羡慕她的容貌,羡慕她的生活,羡慕她的…选择。我不想明白她以前说过的话,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任性吧。
洗完澡,我没像平时一样打开电脑上网,而是径直走到了柜子的镜子前。要找闪亮点,肯定是从最干净的脸开始找起。只是端详了许久,我都看不出那个镜子里的李凤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不甘心,拿出那天和沐姐买的化妆盒,七手八脚地打起了粉底,画起了眼眉,然而我还是放弃了。看着那个涂了一半口红的怪样,即使沐姐、钱越甚至星河都说了漂亮,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安夙儿而已。安夙儿在大一的时候就学会了化妆,每次和“小局长”出去都会像赴宴的公主殿下一样,尽显华丽。
其实我根本没必要跟安夙儿比。继续看着卸妆后的我的脸蛋,我们两个根本就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人,她华丽,她美丽大方,有着过不完的精彩;我卑微,我胆小怕事,靠着星河的可怜施舍才能走到今天,这样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两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还能同日而言。只是,即便觉得安夙儿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然而总觉得有那么一根线在一直连接着我们。要说贴切点的话,我也只能是她在浑浊海面上的倒影了。在黑暗的海底过着动荡的生活,像她而又不会是她,永远只有在她需要的时候才会看到的倒影,永远活在她之下,永远想摸却触碰不到她。
这就是倒影,安夙儿倒影下的可怜的我。
但,有一点我却可以确定。伸手摸了摸镜子里的脸,我和她,绝对不会是……镜像。
倒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