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女子不易
静安和静宁两位师太便是当朝的太妃娘娘了,虽进了揽月庵,但到底上了年纪,太后也不忍她们晚年凄苦,便赐了些伺候的人。两位太妃与太后一直关系很好,早些年还进宫叙叙旧,现在虽不怎么走动,但书信却没断,揽月庵附近负责保护的暗卫也听她们差遣。
静安师太比静宁师太性子要好些,对温怜馨也疼爱几分,所以静心才决定开这个口,否则若是换作静宁师太,怕是立刻断了念头,倒不是静宁为人有多刻薄,只是她向来孤傲,性子清冷的很。
两人刚到院子,便看到几个穿着青灰色襦裙的婢女正来回穿梭。其中一个鼻尖有痣的见了二人便过来招呼。
“奴婢听竹给静心师太、温姑娘请安,敢问贵人可是来找太妃娘娘?”
“正是,不知这会儿方不方便?”
静心开口问道。
“太妃娘娘刚醒一会儿,正在用膳,奴婢这便替您通传。”
说罢小姑娘规规矩矩行了礼,动作迅速但姿态端正的朝着正房快步而去。
“馨丫头看看,这便是宫里调教好的宫女,若是你身边有这样的玲珑人,我也就安心了。”
“静心师傅您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就算没有这样的人,我自己也一定会开开心心的过活的。”
温怜馨轻声安慰她。
听了温怜馨的话,静心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也不多解释。
不一会儿听竹便再次来到二人跟前。
“太妃娘娘让奴婢请两位贵客进去。”
随后便侧身在前面带路。
进了房便能让人察觉出许多不同了,屋子不但宽敞,而且装饰的十分典雅,锦帘纱帐香炉绣枕,如同一位普通长辈的卧房,所有物品一应具全,与她们的禅房相比简直称得上奢华。
右边的罗汉床上坐着一个身穿暗红缠枝莲纹缎面宽袖对襟襦,象牙白的中衣,下着赤金撒花缎面暗红底子百褶裙的老妇人。
她只简单梳了个高髻,装点着一把缧花月牙银梳篦,并两只素银簪。虽并不奢华鲜亮,但与静心青灰色僧袍僧帽相比仍旧华贵的多。
“静心见过静安师太!”
“馨儿拜见太妃娘娘!”
“你这丫头,怎的如此生分了,我已不是什么太妃了,既入了这佛门之地,还是叫法号的好。”
静安师太虽已年过五十,但保养得当,看着也不过四十许,发间银丝缕缕,有些细纹的脸仍旧能看到年轻时明艳的模样。她起身将磕头的温怜馨扶起,笑容和蔼的说着。
“给静安师傅请安!”
温怜馨从善如流的俯身又拜了拜,俏皮的眨巴眨巴大眼睛,笑嘻嘻的看着她。
静安拉着她的手在一旁坐下,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说道:“几日不见,我们的馨丫头倒是长成大姑娘了,竟会偷偷翻墙出去玩!”
被这一揶揄,温怜馨俏脸一红,撒娇的晃着她的手臂。
“静安师傅又取笑我,我哪有翻墙!”
“哈哈哈,快别晃了,再晃我这把老骨头就要散架了。”
“您可一点儿都不老,咱俩出去,大家顶多说咱们是母女。上回我陪您逛后山,我都跟不上您。”
“哟哟哟,瞧这嘴甜的,出去转了一圈怎么尽学会哄人了?哈哈哈哈。。”
笑了一会儿后,静心瞪了温怜馨一眼才转脸对静安说道:“哎,这丫头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带着含月私自下山了,累得大家跟着担心,还麻烦您遣了人去追,实在有些不懂事。含月那丫头也是个没分寸的,竟然没拦着她,这万一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好在她平平安安的回来了,我一颗心算是落了地。这会儿特地拉她过来跟你道谢。”
说罢拉着温怜馨便拜了下去。
“哎呀不必客气,快快起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当不得重谢,再说也没帮上忙。只要馨丫头没事就好!”
静安连忙伸手去拽静心的手臂,到底没让她拜下去,倒是一旁的温怜馨,给静安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静安将静心按在凳子上,又去拉温怜馨。
“你这傻孩子,怎么磕这么重,万一磕坏了,破了相可如何是好?女儿家的脸面是最最要紧的,可千万别乱来。快让我揉揉,可别积了淤血。”
说着,眼带心疼的拿着丝帕揉了起来。
“哎,老姐姐,我如何不心疼她?这丫头是我抱着长大的,也不瞒您,我把她当我亲闺女养。手把手的教她习字,看她作画,就这样一点一点陪着她从一个小肉团长成了大姑娘,眼瞅着她即将及笄,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惆怅,但更多的是担忧。”
说到这里,静心的眼眶已红,长长的叹了口气,看了看窝在静安怀里沉默的温怜馨继续说道。
“您也知道,她是永安侯府庶出的小姐,命薄才被送来这养着,眼瞅着再过四个月就要被接回去了,我心里着急啊。她被我养的心思单纯,对后宅妇人的手段一无所知,这要是回了侯府,岂不是如羊入虎穴?叫我如何能安心?”
静安听她说着,松开温怜馨拍了拍她的手表示安慰。
“馨丫头是个好的,你教养的极好,庵里几乎没有不喜欢这丫头的。不过你的担心倒也有道理,这后宅的妇人丝毫不比宫里的女人差,什么样的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有些时候连脸面都不顾,像馨丫头这般心性的,还真就容易遭了殃。她又长了一副遭人妒忌的模样,又是从咱们这出去的,可不正是在那风口浪尖吗?”
“老姐姐是明白人,我就是忧心这些,我也不盼她将来嫁个什么显赫的夫家,只求寻个人品好的,不拘什么出身,真心待她的良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但是别人却未必信,只恐馨丫头挡了她们的青云路,欲除之而后快。所以想求了老姐姐,指几个得力的帮手给她,能护她周全,全了我这一片苦心。”
说罢再次拉着温怜馨拜了下去。
“使不得使不得!你快起来,馨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遭罪?我早有打算跟你提一提拨几个丫鬟伺候她,谁知道让侯府的先一步送了丫鬟婆子进来,我便不好再开这个口,毕竟我与馨丫头非亲非故,也算不上她的长辈。既然话已说到这份儿上了,那我说不得要豁出这张老脸,向太后求个恩典了。”
听了这话,静心显然松了口气,有些惭愧的握了握静安的手。
“老姐姐的大恩,我和馨丫头没齿难忘,不管成与不成,我们都感激您一辈子。”
随后便让温怜馨又再次“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次静安并未阻止,结结实实受了这一大礼,才将温怜馨扶起。
“馨丫头你最该谢的不是我,是静心。可怜她一片慈母之心,许多亲生父母都未必能为子女做到如斯地步。将来去了侯府,也千万要常来看看她!”
温怜馨落着泪哽咽的点点头:“您放心,我早已将静心师傅看作我的娘亲,我定会好好孝敬她的。”
静安满意的拍了拍温怜馨的手:“你是个好孩子,等出了庵,若受了委屈,回来便是,可千万别一个人强撑。”
“嗯!”
听了她的应答,静安又转头问静心:“你可知那永安侯府是什么光景?”
见静心摇头便解释起来。
“听说府上先祖是跟着夜徽帝一起揭竿的忠臣,还曾救过驾,天下大定后便封了世袭永安侯的爵位。不过当年的永安侯兄弟姐妹都死于战乱,待他封侯时已无长辈手足,育有三子二女,之后也无所出。结果他那些子女都子嗣艰难,传到这一代永安侯府如今只剩下永安侯一个独子,眼见就要断了香火。这永安侯幼时可没少胡闹,老侯爷还替他向先帝求过情,是个不着调的,斗鸡走狗押妓包戏子的事没少干,可有何办法?就这么一个独苗苗,连几位皇子都轻易不去招惹。而现如今算来也三十有六,娶的是萧丞相家的嫡次女,生了两个女儿,为繁衍子嗣,陆陆续续抬的贵妾良婢,纳的通房不知凡几,偏偏只得了九个女儿。也不知吃了多少偏方,寻了多少高人,拜了多少寺庙,就是不管用,闹的满凉霄没人不知道这侯府的稀罕事。那萧氏也是个有本事的,那么些个女人挤在一起也没传出什么事端。”
静心听罢急急的接口问道:“那馨丫头回去岂不是归了萧氏处置?她一庶女,生母已逝又未及笄,若随意将她交给个歹毒的妾,岂不危险?”
“你呀,关心则乱!且不说太后会不会赐下恩典,就凭她出自揽月庵,但凡那萧氏还要名声,便不会明面上亏了馨丫头。若目光长远点,便直接记在自己名下,到她及笄,寻个好的嫁了,不但为她自己的女儿找了个帮手,还挣下了大好的名声。若是个平庸的,择个单独的院子给她,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能全了自己的脸面。”
坐在一旁当壁花的温怜馨听得一愣一愣的,别看她聪慧,但却从未接触过这些内宅阴私,更不懂这其中的生存法则,对于她来说,恐怕炼器画符还来的简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