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想找到的地方,见到想见到的人……”张文生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着,半晌,忽地神色一变,快步追了上去。
“怎么,你想通了?”看着拦在身前的年轻人,疯道人轻蔑道,“既然想通了,拿五十枚银元来,我给你无上道经!”
张文生却似没听见一般,双手抓着疯道人的膀子,歇斯底里道:“你是不是知道那地方在哪里?”
疯道人被他摇得七荤八素,“呸”的一声朝他脸上狠狠啐了口浓痰,骂道:“以为一个窝窝头就能收买我?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张文生毫不在意,“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一边磕头一边道:“求求您,告诉我那地方在哪里;求求您……”
很快,张文生就磕破了额头,鲜血将地面染得一片殷红。
以前都是疯道人纠缠别人、看别人脸色,没想到这次却反了过来,一时间,他心里又是可气又是好笑,抬腿踹了张文生一脚,接着骂道:“找到那地方有屁用,还不是一个在阳间,一个在阴间!”
张文生闻言大惊,讶异道:“你……你说什么?什么阳间、阴间?”
疯道人骂道:“你那老婆是死人,你个傻缺!”
之前疯道人怎么辱骂自己都没关系,但听对方羞辱自己妻子,张文生心里“腾”地燃起一团怒火,似是要将对方烧成灰烬。
疯道人浑不在意,冷笑道:“不信?你且把锁砸开,去堂屋一看便知!”
张文生闻言一愣,接着便明白了什么,转过身子,再次登上了那条山路。
看着张文生渐渐远去的背影,疯道人轻轻摇头,眼神中竟是说不出的孤寂与落寞……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又或是张文生急于验证什么,总之这次他速度出奇地快,不出一个时辰,竟已来到白府。
他心里憋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到堂屋处,也不用什么石头瓦片,就这样一拳一拳地砸在门锁上。
第一拳下去,他的手便见了红,接着伤口撕裂,露出白肉,到最后,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和门锁撞击的声音。
终于,在无数次碰撞下,门锁“咔”的一声开了。
可张文生却犹豫了。
白素的神秘种种,张文生一直都很好奇,只是以前刚有这个念头,他便强迫自己将其压住,或许,他内心深处也认同疯道人的说法,只是自己一直在逃避而已,逃避现实,也在逃避自己。
“怎么,你怕了?”庭院里忽然传来疯道人的声音,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张文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那扇木门,也推开那满堂月色。
堂屋里赫然摆着一副棺材。
饶是做好了思想准备,张文生还是被眼前景象惊呆了,他双手在棺木上来回摩挲,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将棺盖缓缓掀开……
月色映衬下,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平静地躺在棺材里,不是白素却还有谁!
月光洒在她的身体上,朦朦胧胧,氤氤氲氲,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张文生顿觉悲从心来,真想就此躺在白素身边,再次拥着她沉沉睡去,可他知道,这样也改变不了什么。
是人如何?是鬼又如何?我只知道她是我拜过堂的妻子,七年之约,便是跪着,我也要走到她面前!
张文生不忍再看白素面容,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失去了离开的勇气。
合上棺盖,张文生缓缓转过身子,盯着疯道人看了好久,终于再次跪在他面前。
这一次,没有祈求,没有怜悯,只是无比的虔诚。
疯道人左手拇指与无名指掐在一处,嘴里默念道:“天地本无极,法眼观万物!”
渐渐地,疯道人眼神里多了一丝惊讶,喃喃道:“赴婚约,烧婚书,揭符纸,定死契,我与白老爷子故交一场,破例将她女儿遗体封印在此,不想造化弄人,终究姻缘难断……”
或许是眼前年轻人真的打动了自己,或许是周遭一切勾起了自己对往事的回忆,疯道人右手凭空一抓,掌心已多了本破旧的经书,月色映衬下,隐隐泛着圣洁的光辉。
疯道人看了看堂屋里的棺材,又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一脸正色道:“道法无极,因果循环,你二人既已定下阴阳契约,便需遵从无极大道。这七年间,你唯有不停重复做着阴阳善事,才能修成你二人的阴阳善果,你可明白?”
张文生沉沉点头,却还有些不解,疑惑道:“何谓‘阴阳善事’?她口中的‘奈何桥’又在什么地方?”
疯道人道:“所谓‘阴阳善事’,便是除厉鬼、灭精怪,感化心存善念阴魂,拯救受苦受难黎民,虽千万人吾往已!等到因果修成那日,你便会找到想找到的地方,见到想见到的人。”
张文生心中一亮,有如醍醐灌顶般彻底顿悟,朝着疯道人连拜三次,虔诚道:“恳请道长传我无上道经!”
疯道人面色庄重道:“邙山弟子张文生听令!”
张文生再次三拜。
疯道人自顾唱道:“有钱难买真情义,一块干粮五十钱!为师今传你无上道经,愿你宣扬大道,拯救万民,他日也修成自己的阴阳善果。”说罢,他右手轻轻一扬,经书已稳稳落在张文生面前。
张文生最后三拜,惶恐道:“弟子愚昧,竟不知师傅道号。”
疯道人却不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七日之后,焚化道经,阴阳之路,漫漫长途,你好自为之。”
良久,张文生抬起头来,疯道人早不知去了何处,只见地上歪歪扭扭写着五个字:邙山李紫阳。
原来,此处即是邙山。
张文生想不到一个窝窝头竟给自己换来了无上道经,但他知道时间宝贵,于是不敢耽搁片刻,当下便在白府开始修习。
无上道经,包罗万象,世间万物莫不囊入其中,张文生知道自己短时间内绝难彻底领悟,于是把每一句咒语、每一道符咒都牢记心里,等待着日后慢慢感化。
七日光阴,转瞬即逝,张文生依言焚化经书,又去堂屋看了白素最后一眼,这才离开白府。
自此,他迈出了七年之约的第一步,也开始了除魔卫道的漫漫征程,一卷可歌可泣的“道士行”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