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梦。因为我又梦见了你。
我敛了敛水蓝色的裙摆,同你一道坐在了云雾缥缈的山涧白石上。
你回过头,眉眼温柔,冲我盈盈地笑,你叫我:“妹妹怎么现在才过来?”
我心一颤,这个声音只有在梦里才听得到,只有这一刻,我才能够再拥抱你。
“向淼。”我把头靠在你的肩上,还是一样地宽厚结实,你没有躲闪,轻轻抚了抚我的头。
“妹妹,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做一个选择,你会选择忘了我,还是忘了沔焱?”
“我……”几分错愕,我抬起头看他时,发现他的眉眼还是一如既往藏着温柔的笑意。
我猜不透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胡说什么,我绝对不会忘了你。”我使劲地摇了摇头,可是他却露出了哀伤的神色。
“沔焱把你抢走了,他是个小偷。”向淼的拳头握了握,眉头也多了一个褶皱。
“向淼。”我轻轻摇了摇他,他茫然地抬起头,与我对视的一瞬间,眼里还残留了一丝戾气。
“你说会守着我的,会守着我很久很久……”向淼笑着捻起了我的一缕长发,可是眼底少了点温柔,多了点说不出的怨恨,“可是沔焱又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好恨,好恨……”
他的脸色突然青得发黑,死死地揪住我的头发,古铜色的手刹那青筋暴起,让人可怖。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险些坐不稳掉下山涧。
“你不是向淼。”我镇定了神色,厉声喝道:“何方妖物竟敢私窥我的梦境!”
向淼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垂下了脑袋,身体便化成了破碎的五彩蝶翼瞬间散落,化为灰烬。
“是谁?”我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围,直到身后又传来一声呼唤。
“阿麟。”不由得背脊一僵。
回过头看到的是沔焱。
紫色华服,狭长的凤眼,他曾入过我无数的梦,我该猜到这应该是他。
“你想做什么?为什么又要来入我的梦?”我有些咆哮地冲他喊叫,他微微愣了愣,原本轻松的神色,变得有些紧张。唯一那只还透着光亮的眸子昏暗了一些。
他试着往前走了一步,我便退后了一步。他再往前走一步,我便又往后退一步。
“阿麟。你别怕……”他苦涩一笑,摇了摇头,“我是来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儿?”
他背过了身,挺拔的身姿显得些许落寞,腰间系着的青黑色铃铛丁零作响,清脆好听,“我快从你的回忆中离开了,我只是想来最后看看你。”
“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跟着他的脚步,靠近他一些,又怕他会变成霸道的怪物,把我心里温柔的那个向淼驱逐出境。
他凉凉地笑。
“向淼和沔焱,如果一定要忘记一个,你阿麟,会选谁?”
“……”为什么连沔焱也要这样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还是我……向淼因你而死,你难受得要死要活,那我呢,我活的好受吗?”他阴冷地笑,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阿麟,向淼为你做了那么多,那么我呢?我丢了一只眼睛啊……”
“沔焱!”我叫了他一声,可是他和向淼一样瞬间都化成了蝶翼。
“阿麟,你会选谁?”
“妹妹,我恨沔焱……”
“向淼,沔焱……”两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只是我再也看不到他们,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四周围的一切都眼花缭乱地旋转着,只剩下恍惚。而那两个声音却越来越猖狂地叫嚣我的每一根神经。
“你会忘记谁?”
“你要记得谁?”
……
“沔……焱……”我终于瘫软地倒在了地上,满头的冷汗。
那两个声音霎时退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深刻的喘息声。
“忘记沔焱。”说出这句话,就像掏空了所有的气力一般。
死者不可忘记。
我答应过向淼,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即使再世为人,我也要记得他。
沔焱走到了我的面前,这刻我瘫坐在地上,他高高在上,用那只狭长的丹凤眼神色复杂地凝望我,“阿麟。”
“沔焱……”我伸手想捉他的下摆。
他往后退了步,避开了我。
我突然想到八百年前的诛仙降,他也是这般不言不语地避开了我,我的神色一凛,瞬时不知该说什么。
“过去的恩恩怨怨全都化为土,这一刻开始,你阿麟,蓬莱道长弟子无忧,同我,魔尊沔焱,再无半点瓜葛。”他长袖一挥,便在我和他的中间划开了一条巨大的鸿沟,深千丈,他缓缓上升,而我急速下坠。
“沔焱!”
我声嘶力竭地喊他,却看到他的眼神,冰冷凄绝。
我最怕的事情,便是沔焱不要我了。
哪怕他伤过我几百遍,哪怕他骗我瞒我,哪怕他只是想要用我的心去成就他一统六界的大业,我都不在乎……
“阿麟,你来,别怕,以后我都会保护你的……”
你把伤痕累累的我从炼狱里救出来的时候,我想问你,你说的以后会有多久。
八百年诛仙降前我想问你,你说的以后会有多久。
八百年后我第一次见你,想问你你说过的以后会有多久。
八百年后我失去你,我还是想问你一句。
也就想这么问一句。
“沔焱,你说的以后,到底有多久?”闭眼,两行清泪刷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