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当晚,天寸山上下震动,外山吴长老亲自带领戒狱弟子在门内巡查,原因无它:只因有外派弟子来报,说有宵小魔头窜入天寸山地界,而且可能藏匿在宗门之中。
从外山一直搜查到了内山,结果却出乎意料没有发现邪魔歪道的迹象,那两名号称来自北荒星河宗的弟子信誓旦旦保证,他们就是追随魔道踪迹才来到天寸山的。
本来上月的试炼一乱之后,天寸山便暗中加强了戒备,谁料还是出了这档子事情,掌管外山的吴长老自觉脸上无光,下令严加搜查宗门每一个角落,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
原本平静的天寸山再次掀起波澜,大家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而就在逐日峰上,戒狱弟子刚刚进行完一番搜查,脚步声回荡门外尚不遥远。
一间貌似寻常的弟子舍院中,有道身影悄悄掠了进来,似乎是有意躲避戒狱弟子的搜查。
身影摸进屋内,旋即放下背上一只巨大的包囊,解开袋口露出一场迷迷糊糊的面孔来,赫然是连照此子。
神秘人将连照的扶到墙角坐正,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接着便将他身上的蓝色道袍解了下来,顺手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并且连带着取走了连照的储物袋。
整理好衣衫,神秘人从随身的乾坤袋里取出了一件青白色的面甲,径直往脸上一扣,淡淡的青色微光闪过,瞬息间容貌大变,竟与眼前连照相貌酷似。
神秘人从袖中抽出一根乳白色的绳索,紧紧缚住连照的之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推门走到院子里。
清辉月光洒下来,神秘人摇身一变成了天寸山记名弟子连照是也,除了眼神有细微的差异之外,相貌服饰皆一般无二,此刻想必就是黄长老站到眼前,一时之间也难辨真假。
假连照望着天上的苍穹,忽然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紧接着只见其至袖中摸出一张红色的符箓,捏印掐诀猛地一抖,符纸旋即皱缩成一只巴掌大小的纸鹞,扑棱着翅膀越过围墙而去。
假连照一直目送赤色的纸鹞离开,方才推开门户向着后山走去。
须臾之后,同在天寸山的某处舍院中,一名正在打坐的弟子忽然睁开双眸,噌然起身走到窗户边,窗户一开月色随即照耀进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只赤红色的纸鹞。
弟子神色遽变,赶忙将纸鹞纳入袖中,探看左右无人之后,立时阖上窗户躲进屋内。
他抚了抚胸口,平复了一下汹涌起伏的心绪,这才从袖中取出纸鹞,打开一看,上面寥寥几字:速来逐日峰后山一晤,落款是一个恣意狂睢的“魔”字。
弟子借着桌上的烛光,再三确认了一番,纸鹞上附着了淡淡的神念灵力,基本可以排除伪作的嫌疑。
弟子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将纸鹞揉碎吞了下去,随后整了整衣衫,推开门户迎着月光走了进去。
刚走出院舍不久,正好一拨戒狱弟子巡视而来,弟子心头一跳,眼中一丝紧张稍纵即逝,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戒狱弟子外罩一层薄薄的黑纱,在夜色下行走,身上仿佛披了一层黑色的雾气般,加上一个个面沉似水的严肃神态,迎面走来确有几分压迫感。
弟子调整着心态,努力使自己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戒狱弟子目不斜视徐徐走来,正当要擦肩而过的时候,一道犀利的眼神猛然扫至,领队之人顿住脚步,沉声道:“这位师弟要去向何处啊?”
弟子已经转过脸,听到这句话,瞳孔登时缩了一缩,好在情绪各方面把控得到,没有出现颤肩、抖脚等细微的身体举动。
他重新转过身来,不卑不亢的回道:“记名弟子朱洪,欲往逐日峰见一好友”。
领队的戒狱弟子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依旧以那副冷冰冰硬邦邦的口气道:“身份铜令何在,且予我一观”。
名为朱洪的记名弟子妥妥帖帖的逃出身份铜令,径直呈到了戒狱弟子的手上,冷清的月色下,铜令表面有一抹白霜似的光芒。
戒狱弟子接过铜令,上面朱洪两个篆体字映入眼帘,稍稍用神识探入其中检查了一下,确为知事阁发放的铜令无疑。
戒狱弟子眼中的狐疑之色逐渐消除,将身份铜令交还之后,特意提醒了一句:“近来有魔道宵小潜入本门,为了宗门的安全起见,也奉劝你一句,入夜之后尽量留在舍院中修炼为好”。
朱洪收起铜令,点了点头,为了彻底打消戒狱弟子的怀疑,他寻了个借口道:“此次商谈我与那位弟子早已在半月前约好,碍于白日修炼任务繁重,是以推移到了晚上,还望师兄莫要见怪!”
戒狱弟子才懒得理会什么商谈不商谈的,他只关心宗门的安危,有任何值得怀疑的物事从他眼前经过,他都会截住亲自盘问。
既然面前此子的身份确切,他也不愿多做啰唣,径直挥了挥手,示意朱洪可以自行离去了。
很快朱洪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戒狱弟子也重新回到戒备巡守的路线中,领头的那名弟子正要走到前面去,忽然旁边一个同伴靠过来道:“刚才那弟子从头到尾毫无异象,缘何你要截住他呢?”
领头弟子乜了同伴一眼,说了一句颇有禅机的话:“不疑之人是为大疑!”
“此话何解?”
“这一路行来,我等遭遇了不下三十名弟子,你可见有哪一人像他这般沉着淡定,简直就像等着被盘问一般,答对之间亦是有条不紊,如此稳重之风我只在长老身上见过”,领头弟子目光炯炯道。
“难道沉稳持重也有不对?”同伴满脸不解之色。
“非也,我的意思是说,往往心无防备之人才会露出慌乱之象,沿途所见弟子或多或少都有一丝惧色,往往过于冷静淡定,要么心性沉着的确异于常人,倘若不然定是心中有鬼,早有戒备而表现出来的假象”。
同伴似懂非懂,他抓住后半句话道:“既然此弟子形迹可疑,那你为何不留住他?”
领头弟子苦笑一声,望着朱洪离去的方向道:“我何时断定他形迹可疑?说不定他就是那心性超凡之人呢?
“那你刚刚不是还说……”
领头弟子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笑着道:“你呀,听话总是只听一半,这名弟子我见过,已经达到辨气三阶的境界,外山众多弟子中也算是佼佼者了,方才我查验了他的身份铜令,其中的神识刻印不会作假,他是本人应该没有错”。
陪行的同伴听完之后,一拍脑门恍然道:“谷师兄,你卖弄了这么多玄虚,原来都是在逗我玩啊!”
领头弟子哈哈一笑,露出促狭之色道:“一半一半而已,谁叫你平时不用脑子想事的,我只是旁敲侧击的指点指点你,看你还不知好歹……哈哈……”
旁边另外几位戒狱弟子,看到同伴露出一脸苦相,也忍俊不禁起来,夜色下一群人捂着肚子先前走去。
与此同时,已经远离戒狱弟子视野的朱洪松了一口气,脚下步子不由自主加快了起来,几乎是健步如飞一般奔向逐日峰。
少顷,逐日峰立在眼前,朱洪并没有沿着弟子常走的石阶登山,而是舍易求难的钻入丛林中,像只夜行的兽类一般谨慎前行。
逐日峰后山山势陡峭,且密密麻麻植满了鱼皮铁松,就是一只百人队行走其中也难以被发现,更不消说区区一人,简直如鱼入大海,鸟归苍穹。
朱洪一直沿着山势向上,径直来到一处巨大的岩石前,黑峻峻的山石形似一只蹲伏的巨虎,乍一看还有些吓人。
刚在巨石旁落脚站定,冷不丁一句话幽幽传来:“来了?”
朱洪神情愈发肃然,面向虎形巨石垂手躬身道:“见过魔使!”
“月前血魔之气现世,你摸查的如何了?”魔使干哑的嗓音再度响起。
“那一****亲眼见血魔之气逃出秘境,还吞噬了两名凝液境的灵修者,本来应该气势大盛一举冲出天寸山的,但不知为何,魔气半途气势萎顿,最后竟在众人眼皮底下消失无踪”,朱洪回忆那天的情形道。
“消失无踪?血魔之气不死不灭,怎会无端无故的失踪?”
“其中缘由属下一时也无从知晓,不过依照血魔之气的特性,眼下极有可能是藏在某个天寸山门人的体内,在下正在调动所有的力量,争取挖出这名弟子的身份,还祈魔使放心!”
“此次血魔现世对我道复兴事关重大,此事你好好留心去办,他日我再来寻你……”,话音一落,四周重新陷入一片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