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位。”我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狭小的房间显得不可思议的空旷，只有一个巨大的书柜和一张木质办公桌，桌子两边分别放着两把木椅。桌后坐着一位略显疲惫的成熟女性，她抬起头来，对着我微笑了一下，而我则是扯动着嘴角勉强算是回应。
“你有什么要咨询的吗？”她一边看着我的挂号单一边问道，声音很温柔，充满着包容力，但我依旧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因为那种被窥视感不曾停歇，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视线似乎一直带着的某种极端情绪让我恐惧不已。
“医生，那个……你有没有……那个……”看着我嗫嚅的样子，医生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我略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坐到了她的对面。
“没关系的，说吧，我是一名心理医生，我明白你所抱有的痛苦，许多人都和你一样，你并不是孑然一身，对吧？”
“……”我轻轻咬了咬下嘴唇，“医生，我觉得自己一直在被人跟踪。刚开始我以为自己这只是幻觉，然后出去放松了几天，但那种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嗯，可能是早期精神分裂症症状，或是妄想症。”她低声呢喃着，但马上回过神来，对我露出了抱有歉意的微笑。
“医生，我觉得我有些撑不住了，我很害怕。那种感觉难以形容，我试过各种方法让自己习惯或者忘记，但是一点用都没有，就算是现在也一样，救救我，医生，你有办法的吧？”说完后，我有些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先是看了看她的反应，她似乎有些被吓到了，只是呆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后，我仰头望着并不怎么洁白的天花板，反正肯定只是敷衍的安慰，每个人都是这样。嘛，无所谓了。
“你有没有尝试过去面对那个你觉得在跟踪你的人？”
哈……这个人是白痴吗？
我略微把头掰回来注视着这个女人。“你制杖吗？”我相信我的眼神已经充分表达了这句话，却发现她也在注视着我，她的眼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东西。
“……多谢了，医生。”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快步走出了诊疗室。
“哈——”我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又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似乎看到了那个人，他似乎也发现了我正在注视着他，然后一瞬间，他的身影就被午后炽热的日光与躁动的人群淹没了。
这是幻觉吧？
就在我已经感受不到太阳那满满的恶意站在原地发呆时，电话声突然将我抽回了现实。
“ナゾナゾみたいに地球仪を解きあかしたら……”诶诶诶，我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呢？已经开始做晚饭了哟。”电话那头传出了让我安心的声音，我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我马上就回去，有什么需要带的吗？”我轻声说道。
“嗯……柠檬汁和白胡椒粉吧……哦，柠檬汁一定要买上次的那个！还有……那个……能不能给我买一个香草蛋糕呢？就一个……”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蚊子般的低语。
“没问题，我马上就回去，那就这样。”我挂掉了电话，然后轻车熟路的走到她最喜欢的甜品店，买了一堆甜品。
站在公交站牌下，我百无聊赖的看着地上一群群麻雀飞上刺眼的天空然后又落回地上，用黑色的透露着狡猾的小眼睛注视着人们。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条短信。“一定要香草味的哟！”看着手机，我不禁轻声笑了起来，然后我推了推眼镜，回复到：“糟了，我买成柠檬味的了！”按下发送键，我轻声笑了笑，把手机装回口袋里，公车来了。
在楼下的超市买了胡椒粉和柠檬汁后，我走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的腿几乎再也无法支撑住我的身体，勉强扶着冰冷的钢铁墙壁，我半蹲在电梯中，被窥视感终于消失了，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开始思索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要是跟踪到我家怎么办？要是我不在家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妈的！”我低声骂了一句，电梯门开了，那股视线再次锁定在了我身上，到底在哪，到底在哪！？
我紧握着拳，走到了熟悉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来咯~”充满活力的童音，似乎这声音的主人只有10岁。
“啊~你回来啦~”百分百的笑容，就如同那冬日里的午后阳光，弥足珍贵，惹人怜爱。
“嗯，我回来了。”
我轻轻关上了门。
“怎么了吗？你的表情稍微有些可怕呢。”她踮起脚摸了摸我的脸，我略微把身体前倾了一些。
“没什么。我不是说了吗，不能随便给人开门哟。”我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
“哼哼，我可是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你敲门的声音哟！”她带着一副“快来夸奖我”的神情说道，身后似乎有一条毛茸茸的狗尾巴在使劲晃动着。
“是是是，我的女友最棒了。不过以后不能这样了哟。”
“唔……知道了。”我摸了摸她的头，举起了手中的袋子。
“东西我买回来了哟。”她一下子又打起了精神，眼睛紧紧盯着其中一个装饰着丝带的袋子，眼中写满了渴望，如同某种大型猫科动物一样紧盯着猎物。
她跳了起来试图够到袋子，但我一下把袋子举高了，导致她只能在空中挥舞着一双小手。
“甜食在吃完晚饭之后才能吃！这是昨天晚上谁给我说的来着？”
“我！我……我就看看嘛，真是的……”她偏过脸去嘟囔着。
“唉。”我摸了摸她的头，“少吃一点，主食比较重要。”然后将袋子递到了她的手中，她此时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事情了，我甚至怀疑只要一个布丁就能把她拐走。
“欸！真的没有香草蛋糕!”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眼泪似乎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我将另一份包装精美的袋子也递给了她。
“哇！万岁！”
我看着像个10岁孩子一样的少女，摇了摇头，围上围裙，走进了厨房。
看着正在细细咀嚼的少女，说实话，我很开心。
“味道怎么样？”我带着一丝期待问到，
“嗯……很普通呢。”
“是吗。”我也拿起筷子夹了一些菜。
“果然……很普通呢……”我从牙缝里慢慢挤出了这几个字。
“我还是去叫外卖吧，你想吃什么？”我放下手中的筷子，说到。
最后她吃了一份海鲜饭，我则是因为羞愧把剩下的菜全都吃了……
晚饭后，她放开了全部的限制，一边看电视，一边窝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吃着蛋糕，我则是拿着哑铃凝视着窗外的夜空。
那若有若无的视线，我在回应着他。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注视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