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烟盯着他手里的纸,语气不冷不热的,“确定能还上?”
尹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楚乔烟的双眸微微眯起来,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她。渐渐的,他眼里多了一丝愧疚,依稀记得去年在新房见到她时,她没有这么瘦的,脸色也没有这么苍白,这才一年时间,怎么就变了?
是啊,他不喜欢她,因为她是大老爷逼着他娶进门的!而对于不喜欢的,他向来不关注。
“我……”尹凉有些结巴,半晌才说了一句完整的,“你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一点儿银子嘛!”
“是啊,一点儿银子,可有些人连这一点儿银子也没有。”
楚乔烟目光淡淡扫过屋子一圈,尹凉就不动声色地垂下了头。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声,原来这屋里的东西还真的被他偷偷拿出去了,奇怪的是,怎么大太太和老太太都好像不知道一样?
应该是束手无策吧?纨绔公子哥,从来都是最令人头疼的。
金玉轻轻扯了扯楚乔烟的衣角,用仅仅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大少爷还是第一次写借据的。”
原来,金玉也猜着了,不过,她的言外之意,毕竟是大少爷,应该适当地给个台阶下。
瞅着金玉担忧焦急的眼神,再看看憋屈的大少爷尹凉,楚乔烟心底突然冒出不忍。大帅哥从来都是用来看的,当然是看他最好看的一面,而不是憋屈的一面。只是,他要银子做什么?刚刚又是谁找了他?楚乔烟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
“要多少?”
尹凉猛地抬起头,深邃的眸子有亮光闪过,“五两银子就够了,我瞧着那赤金寿字簪子就能兑换五两银子。”
金玉忙不迭地去柜子里找出那只簪子来,楚乔烟却一把抢了过去,斜视尹凉,“五两银子能做什么?”
“去一趟长乐坊就是五十两……”
楚乔烟问过金玉集市上的米价,粗略地在心里估算一番,五十两银子足够底层百姓两年的开销……目光不由得变得冰冷,尹凉他这个混蛋,到底偷了多少东西出去?
金玉一个劲儿地朝尹凉使眼色,尹凉趁楚乔烟发愣之际,一把拿走簪子,将借据塞进她怀里,转眼都不见踪影了。
长乐坊?赌坊!楚乔烟眼里能冒出火来,金玉连忙道:“大少爷很少去长乐坊,就算进去了,也有可能会被撵出来……”
为什么?楚乔烟挑眉,表示不理解。
金玉叹口气,“因为他从来没输过。”
“那怎么还会没钱?”
金玉又是一叹,“他在外面有很多所谓的朋友。”话说完,突然发现今天少奶奶对大少爷好像很有兴趣,以前少奶奶从来不过问大少爷的,两人成亲这一年多,据说除了新婚之夜,大少爷和少奶奶就没碰过面。
大少爷每次回来都是拿东西,许是心里还存在愧疚,所以都不会当着少奶奶的面儿,而少奶奶好像根本没发现东西少了。
今天,这算不算好的开端?金玉眼睛都笑成了弯月亮。来尹家三年多,在金玉眼里,大少爷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从小被老太太宠溺,大太太又不敢管,而大老爷一管老太太就心疼。
楚乔烟瞧着她笑的模样,浑身起了疙瘩,走去外面,让小丫头拿来干燥的毛巾擦拭头发。等头发完全干了,已经到了巳时三刻,老太太身边的朝霞进来,“少奶奶,老太太让奴婢来看看,已经快到午时了,中饭摆在伴月馨,请少奶奶过去。”
金玉正忙着给楚乔烟梳头,晴明和两名丫鬟从柜子里拿出衣裳,见到朝霞,晴明亲热地走过去,“朝霞姐姐来了。”
晴明想告诉朝霞大少爷回来了,又想到刚刚看到的事儿,不知道该如何说。少奶奶在屋里,又不能去外面说,便想着一会儿去伴月馨的路上讲给朝霞听。最主要的,她想告诉朝霞,大少爷写了借据给少奶奶。
银玉上了茶水,请朝霞坐着。楚乔烟去净房换了衣裳出来,没错,就是老太太赏给她的那件衣裳,材料是宫里的贡品。玄色褙子用杏花点缀,袖口用了同襦裙一样的颜色,绣着白色碎花,因为衣服很合身,楚乔烟终于知道为何没有赏给尹薇和尹竹了。同时,也可以肯定,老太太年轻时也很瘦,而且身高和她都差不多。
到了伴月馨,果然看到尹薇和尹竹愤怒的目光,还有四位小姐惊讶羡慕的眼神。楚乔烟没有注意这些,她特地看了老太太几眼,发现老太太的身高和自己还真的差不多,只是老来发福,整个身形看上去有些圆。
大家以长幼次序坐了,楚夫人坐在老太太身边,另一边坐着大夫人。在老太太不冷不热的目光中,楚乔烟坐在主桌。
二太太、三太太领着钦哥儿坐在次桌,同桌的还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女孩儿,穿着淡青色褙子,脸色有着病态的苍白,一眼便知她有不足之症。楚乔烟揣测,她应该就是二太太的嫡出女儿尹秀,难怪上午没瞧见她,就她那副身子,才是真正的不禁风吹。和她们同桌的还有几位亲戚家的太太。
尹薇、尹竹和四位亲戚家的小姐坐在一处,她们后面,用了高高的琉璃彩绘百合图的屏风隔开,隐隐约约能瞧见琉璃后卓卓人影,是尹荣陪着楚令晖。
丫头们开始摆饭,忙碌却有秩序,朝霞在老太太身后服侍,趁着空隙触到老太太耳边低声道:“大少爷回来了。”
老太太脸色一变,眼里的笑容明显多了,朝霞看着也欢喜,又道:“听晴明说,大少爷向少奶奶借钱,还写了借据呢。”
本以为老太太会高兴,却不想老太太的脸色变得比夏日的天气还快,一双浑浊的眸子能射出冰粒子来。朝霞方才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看了看其他人的脸色,没有发现异样才略略松了口气。
楚乔烟心底也猜着了几分,晴明在身边总是个祸害,得想办法将她弄走,只是,她毕竟是老太太送来的奸细,要弄走得费些周章了。面上却不动声色,端端正正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出来。就连老太太冰冷的目光,也装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