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就不再等等看吗？”
“咋啦？你还没看够那臭小子啊？”
“坏爷爷，没个正经的！”
“哈哈，好啦好啦！那些杀手已经被收拾干净了，过会红巾军应该会在城内大搜捕，爷爷可不想跟那些不听话的小家伙碰面！收拾收拾，准备走吧？”
“那…你说的那个神秘高手呢？”
“早就被你爷爷吓跑了！”
“嘻嘻，谁信呢！”
“呃，不信拉倒……诶诶，臭丫头，你扯爷爷胡子干嘛……”
在那场西门乱战片刻之后，两道身影趁着城内红巾军们忙着搜捕杀手，悄然越过城头，消逝在城外漂泊大雨之中……
大概老天爷在为昨日那惨烈攻防战中阵亡将士哭泣，连绵不绝的大雨竟是下了一整个白昼，原本被鲜血染红的城墙再次露出青灰石条，远处元军大营始终笼罩在朦胧雨雾之中。
“这个不成器的倪路，到底怎么办事的！”
中军大营旁那座奢华帐篷，白袍老者站在帐门口，遥望着影影绰绰的濠州城，跺着手中铁杖愤愤说道。
“白老，吩咐下去，撤销淮北分舵！既然连他们的舵主和舵中精锐一战覆灭，那这淮北分舵就没存在的必要了！”
帐内，纤细柔荑拂过九弦古筝，低沉悲怆的琴声透帐而出，直冲九霄沉雷而去，似是在祭奠无数死去的英灵。
“唉……”
听到身后琴声里夹杂着的那缕不喜不怒，白袍老者忍不住皓首长叹。
便在这时，一只鹰隼突兀穿破雨幕，带着凄厉啸音俯冲直下，竟是直奔这座帐篷而来。而那白袍老者却只是白眉微微一皱，右手往前一探，急冲而下的鹰隼猛然一个减速，缓缓落在老者右臂之上。
“郡主，大都来信！”
琴声骤停，纤细柔荑接过一支泥封铜管，熟练打开，取出一张羊皮纸卷。
“大都有变！”
匆匆一阅，原本古井无波的明眸突兀闪过一道惊诧，黑裙女子霍然起身，走到帐门口颦眉眺望着北方。
“白老，准备几匹快马，回大都！”
……
黄昏时分，暴雨渐歇，濠州城内，一队队红巾兵士踩着泥水路面来回频繁调动。
“袁兄弟，不是大哥不信你！只是……”
军营辕门外，披着斗笠蓑衣的毛贵，皱眉看着紧张备战的部下，沉声说道：“你真的有把握？”
“大哥，我说过，只有六成把握！”
展开手中一张羊皮画纸，袁毅正色沉吟道：“剩下四成，就得看老天爷和我们的运气了！”
羊皮纸上，是一副匆匆草绘而成的元军大营分布图，是袁毅下午趁着大雨，带人偷偷潜到元军大营旁的高地，仔细描了几个时辰才画成的。
“只可惜啊，能出动的兵力只有不到一万！若是那些统帅们胆量再大一些，或者我们手里的骑兵能再多个三五千的话，那我至少能再多上两成把握！”
一声低叹，袁毅落寞的眼神中满是不甘。
“唉，这小小濠州城啊，就好比是一个小天下，那些大人物们都有各自的顾虑……”
“大哥，若有朝一日，你能自立门户，兄弟我定会祝你杀出一片天下！”袁毅似是听懂毛贵的叹息，眼中忽地闪过一道坚毅光芒。
“嘘！”
毛贵心头一跳，忙作势嘘声，回头看看那些正忙碌的部下，皱眉沉声道：“袁兄弟此等话，日后不能再乱说了！赵王英明，我毛贵这辈子注定是要跟着他，刀山火海闯出一片天地！除非是……”
“除非什么？”袁毅揶揄一笑。
熟读军史的他，自然知晓这段元末乱世的历史。面前这位憨厚的山东大汉，日后注定是要与心狠手辣刚愎自用的赵均用，分道扬镳。而历史上，毛贵也的的确确闯出了一番天下。若不是后来，阴险的赵均用设计杀害了他，天知道毛贵枭雄之路会走多远。
“不说了！”毛贵有些烦躁地摆摆手，扭头往军营内走去：“走，还是再仔细商议下夜里奔袭之战的细节吧！”
袁毅不置可否地笑笑，刚一抬脚，营门外突兀响起一阵轰隆隆滚雷，一支骑兵顺着大道直奔而来。
“好像是郭家军！”匆匆赶来，本想跟毛贵汇报些什么的续继祖，皱眉沉声道：“领军的是朱元璋！”
“毛将军，我部奉命前来，暂归毛将军麾下，一同执行奔袭计划！”
一身精制软甲的朱元璋，远远滚鞍下马，未及跟前便遥遥拱手高声道。
“朱将军，你们这是……”
望着朱元璋身后那成队骑兵，毛贵一时讶然。
“毛将军没听清吗？我朱某奉命率部前来，力助毛将军所部，一同执行夜袭计划！”朱元璋那张麻脸上，原本诚挚笑意疏忽逝去，忽地认真说道：“毛将军不会不接纳朱某？又或者是怕朱某抢功？”
“朱将军笑谈了！我毛大哥是有些意外！”袁毅见毛贵有些无措，忙上前拱手笑道：“原本战前会议上，郭元帅不是没答应出兵吗？现在却又为何突兀派朱将军前来……”
“诶，我那老岳丈是有些老糊涂了！人云亦云的，不知道什么才是大道正事！眼下元狗子大兵压境，唯有齐心协力，力克强敌，才是正途大道！其他呀，哈哈不说不说啦……”
爽朗笑声直冲云霄，竟让头顶黑沉沉雨云有些微微变色。
“果然不愧一位千古英豪！”
袁毅心下暗自一赞，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朱将军大义，袁某代大哥及赵家军即将出征的全体将士，先行谢过！”
“袁将军不必客气！说起来，该是我朱重八惭愧才是！”
朱元璋摆摆手，笑容一凝正色道：“朱某着实没想到，袁将军年纪轻轻却胆识非凡，那一句狭路相逢勇者胜，端是让人豪气大增！我老朱把话放在这里，日后，袁将军定将成为一代沙场名将！”
说起凌晨那场紧急军事会议，正当一干红巾将领们愁眉不展之时，作为毛贵副将列席会议的袁毅，却一鸣惊人，大胆提出，夜袭元军大营，一举击退乃至击溃这支目中无人的元军铁骑。
“自古以来，守城在于野，乃是千古不变真理！我红巾义军空有十万雄狮，却只知道一味死守小小濠州城，兵力数倍于敌，却只能被动挨打！着实让人费解！”
“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虽然元军铁骑战力远胜我军，可昨日连场激战，元军也是伤亡惨重，战心战力定已低落！当此之时，我军绝不能再一味死守，而该找寻战机，一举反击敌军！”
“常言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若我军没有这等胆气，焉能在这乱世之中，杀出一片浩然天下！”
连番折辩，袁毅颇具胆识的见解以及令人惊道的战局剖析，终是折服了与会的大多数红巾将领。
不过，饶是如此，因了某些不能上台面的原因，彭早住与其他五帅对袁毅提出的，雨夜长途奔袭元军大营的大胆计划，并不十分感冒。
几番折冲之后。一干头领终于达成一个十分勉强的协议。雨夜奔袭的大军，由赵家军担当主力，其余各部则按兵不动！一旦赵家军得手，元军大乱，则其余各部立即从濠州城杀出，与赵家军里应外合，夹击元军。
无奈之下，与赵均用商议之后，毛贵袁毅两人决定以本部战狼营为基础，遴选出一万精锐担任此次夜袭之战的主力。
而让袁毅心下有些郁闷的是，非但赵家军，放眼整个濠州城里的所有红巾军，骑兵的数量竟是屈指可数。
这当然也是有着客观因由。要知道，农民义军出身的红巾军，本来就是一些装备简陋战力一般的杂牌军。加之战马稀少，各部红巾军的骑兵所占比例自然不多。
历史上，一旦红巾军在正面战场遭遇蒙古精锐铁骑，往往一触即溃，这便是原因所在！
缺少骑兵，以速度为要的奔袭战，便平白弱了几分威力。总兵力三四万的赵家军，能聚集的也不过两千左右骑兵。
然而，眼下朱元璋率部及时到来，却让袁毅心头大亮。
颇有战略眼光的朱元璋，其实老早就开始在郭子兴麾下的郭家军中，组建一支迅如风雷的骑兵部队。整支郭家军人数不过万余，可骑兵数量竟也有三千左右。
这次朱元璋带来的，足足至少是两个骑兵千人队！
“袁将军在想什么？”见袁毅愣怔默然，朱元璋目光一闪，颇有意味地笑问道：“莫非，我带来的这些贩夫走卒，入不得袁将军法眼？”
“朱将军笑谈了！”袁毅恍然一笑，正色拱手道：“朱将军麾下这支铁骑，人强马壮，能加入我奔袭主力，在下高兴还来不及呢！”
“对了！朱将军前日相救之恩，袁某尚未来得及拜谢！在此，袁某代毛大哥一起，郑重谢过朱将军！”
“哎呀，同为红巾义军，同袍有难，我朱某岂是那种见死不救的小人？”
朱元璋朗声一笑，大手重重拍在袁毅肩膀上，忽地神秘低声笑道：“再说了，袁将军乃人中龙凤，我朱某巴不得高攀，却不知……”
正说着，人群之外，一阵急促马蹄滚滚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