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死了，死的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也许对恶魔们来说，这只不过是场游戏。那个时候，他本来也该一起死去的。弱小的他，本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想活下去吗？”带着嘲弄与轻蔑，他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本来应该奋起反抗，本来就算是明知道不敌也该反抗，本来不应该屈服……但是在那一刻，他畏惧了。
就算死亡也没有意义，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对他构不上一点伤害。不，准确地说，就算是死亡，也只是在做对恶魔有益的事情。这是弱者的悲哀，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反抗的绝望的潮流，黑暗中连最后的一丝光明都无处寻觅，只能在绝望中腐烂。
活下去吧，或许就能找到机会。
但是他明明知道，这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所想的一般。为了活下去把自己出卖给恶魔的他，连拥有感情这种事都不被允许。痛苦和折磨只是小事，到了最后的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无法违抗命令，就算拒绝身体也会不由自主地做，明明是自己最为憎恨的对象，但是自己却一直在为他做事。听从恶魔的命令杀人，看到被杀者充满憎恨和绝望的表情，恶魔固然值得憎恨，但是自己呢？也早已失去了被同情的资格。
绝望，能够感觉到的只有绝望，没有任何出路的绝望，看不到一丝希望的绝望。压抑得喘不过气来，连求救的资格都失去了。
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畏惧死亡的话，会怎么样呢？
虽然他也曾经看到过，那些被收割掉的灵魂，哀嚎恐惧得让人头皮发麻，面对恶魔时就算死亡都是最好得解脱，他听说过这种话。但是，有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在想，就算在那里痛苦，会不会比现在的他好上一些？
我果然是个胆小鬼，什么用处都没有的胆小鬼……如果可以的话，能够真正地死去，就真的太好了啊。
看得到……他想的什么，他记忆中最深刻的地方，清清楚楚地映在了方重的脑子里。
这究竟算什么？无法原谅他，毕竟很多人都是他亲手杀死的。背叛了身为人的本性，为了求生就算那样也要屈辱地活下来，这样的人方重绝对无法认可。但是，这件事，又真的能够怪他吗？
无法怨恨也无法原谅，无法同情也无法救赎，陷入了绝望的人，就算看起来还活着，实际上已经死去。
“我会杀了你的，绝对。”
并不是一句空话，只要想做，对方重来说就绝对能够做到。
一道银色的光芒，在人眼尚未捕捉到之前就已经消失。本来站在菲克面前的方重，此刻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公爵大人，以后不要让我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方重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我回去了。”
“好吧，这也是我的失误，我倒是忘记了，你的能力的确不适合用来杂耍。”虽然方重的话相当失礼，但是巴尔蒙克倒是完全不在乎，他也看得出来方重的心情似乎突然变得很糟，“你早点回去吧，对了，让费尔陪着你吧。”
他们在说什么？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明明还在决斗之中，为什么他就要说回去了？
回答他们的是声音，什么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的声音。原本看起来连伤都没有的菲克，现在却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印在胸前，在方重离开之后才爆发出艳丽的血花。
不适合用来杂耍？那也就是说，他的能力是适合杀人吗？刚刚一开始看起来像是菜鸟，只是因为不适合被人观看的，纯粹为了战斗而生的能力。一旦动手，同级别的战士，连一招都没办法接下来？
有着这样的能力，有着这样的战斗素质，加上巴尔蒙克对他出言不逊的容忍，在很多人的心中，开始考虑方重到底有着怎样的地位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方重所关心的事了，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呆一会。离开了伯爵府，方重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大街上。
“你好像很不开心？”费尔还是追了过来，他并不是巴尔蒙克的手下，并不需要听从他的命令。但是对他来说，方重的事情当然是最要紧的事。
“嗯。那个人……”犹豫了一下，方重还是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能看到别人的记忆啊。”费尔用奇怪却又了然的眼神看着方重，虽然原本就有猜到，但是听方重亲口承认，还是有种惊奇的感觉，“呐，到底有什么问题？不过就是一个软弱得没有抗拒得了恐惧的人的悲惨历史，虽然恶魔的事情很让人在意，但是应该不会让你失落到这种程度吧？”
“但是那个人……你不也是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吗？可是你做的根本不一样吧。”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杀了他，是让他解脱，方重是这样想的，但是，“我做的对吗？他做的对吗？”
“方重大人，你似乎搞错了什么事呢？是因为你最近接触到的人都太纯粹了吗？所以让你对人类这种种族产生了某些错觉。不管是科尔特，拉斐尔，还是艾斯蒙特，都是性格很坚韧很固执很特别的人，就算是那个时候因为恐惧没有参战的沙克，实际上也有着自己的底线，也是相当特别相当勇敢的人，所以，你就误以为，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情况吗？”带着沉重和严肃的表情，费尔摇了摇头，“实际上，这才是普通人啊。”
“普通人？”方重怔怔地看着费尔。
“就是有恐惧也有勇敢，会害怕会懊悔会不知所措会绝望会失败会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只能孤独得连帮助都得不到的普通人啊。”费尔一声苦笑，比起那个菲克，费尔的境遇，到底又能好得了多少呢？“所以，能够遇到你，对我来说，真的是已经幸运到极限了。”
“费尔，你……没事吧？”本来费尔是过来安慰他的，可是现在方重反倒担心起费尔起来了。毕竟对他而言，尽管直接看到了记忆，让人印象深刻。但是相比于费尔有着相似的经历，而且至今还未能摆脱这个阴影，的确是更加容易触景生情吧。只是，费尔一直以来都太过坚强，坚强到让人忘记，他有那样一个痛苦的过去了。
“还没到要被你担心的程度。”的确，能够碰到方重，还能够拥有一线的希望，他就不应该再奢求更多了，不过目前看来，自己所要依靠的这个人，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方重大人，你真的太过善良和干净了，这是你的优点，但同样也是你的……死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