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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来者归兮

秀夫的弟弟叫山田万次郎,他倒是很通汉语,可以直接跟我用中文交流,他在爷爷的门廊处开了一个饭团店。他说其实一直以来爷爷和他都很想念秀夫,但总是抽不出时间,饭团店虽然小,生意还不错,放不下手。最近爷爷特别挂念大哥,说什么也要来一趟月球,一是看看月球的风景,二是专门来看看这个大亲孙子。

“其实爷爷一生后悔的事是没有照顾好大哥,所以他一直没有跟大哥联系,怕被怨恨。”次郎说着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穿着袜子的双脚,虽然坐得笔正,脚趾却不停地扭动,他眼角的地方有一些潮湿,有时语气中不勉哽咽一下。

“确实,老爷爷挺不容易的,他已经做了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抚养了一个孙子成人。不怪他的,想想一个普通老人要抚养两个孙子,这有多艰苦,看秀夫跟爷爷聊得这么融合,没有怪爷爷呵。”我说着看了一眼秀夫,他正与爷爷家长里短地聊着。

我刚一赞秀夫,秀夫跟他爷爷聊着聊着就大哭起来,满口气都是怨恨,坐在地毯上哭诉着:“你们别来这里看我,这么多年,你们巴不得我死了才好!我恨你们,恨你们!呜……”他一手敲打着地面,鼻涕眼泪一股脑儿地掉落在地。

哎呦,不好了,秀夫千万别发病了,我过去坐在那“足球”凳子上,揽着秀夫的背安慰说:“好了好了,别情绪太激动。”

次郎也过来和秀夫跪抱在一起:“哥,您别怨了,我们都对不起您……呜……”

“唉……唉……”老爷子不停也叹息,还用老手颤抖地抺抺眼泪,哽咽着说:“如果你还气恨,那你回来,爷爷一定重新弥补你!”老爷爷说着还把脚在地上一踩,幸好他是个老人,力量不大,要不报警系统得警告他破坏公共财物。

哭畅了,秀夫终于渐渐地安静下来,他好像很累,头躺倒在我脚边,两眼直直的没有思维的样子。我给他擦了擦眼泪,他一手抓住我说:“艳,你别离开我。”“傻瓜,哪会呢。”我说。他可能真的累了,这几天因为爷爷和弟弟的到来思想斗争了好几天,爱恨交织啊,他又不是圣人,也许心中真的恨多于爱。

夜很深了,老爷爷和次郎与我告别,秀夫没有起来送他们。次郎扶着老人,老人摇着头有些悲凉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秀夫很早在叹息,望着天窗说:“我不该对老人说这么伤人的话。”

“发泄一下也没有关系,等心静一静,再跟爷爷说声‘对不起’就行,反正他们在这里有五六天的日程,”我安慰他,笑着又说,“不过,我倒很喜欢这个老爷爷的。”

“真的?”秀夫很惊讶,“为什么?”

“因为你的爷爷让我想起了一个可亲的人。”我也望着天窗说。

“谁?”

“我的三爷爷。”

“三爷爷,为什么是‘三’?”

秀夫真聪明,知道这“三”字另有其义。

我打了哈欠,其实夜里也没有睡好,迷迷糊糊地一阵子就早上五点多,我说:“三爷爷是我亲爷爷的第三个兄弟,亲爷爷和二爷爷死得早,但三爷爷寿很长,活了九十多。”

“原来是这样。”

“你爷爷长得很象我三爷爷,所以感觉特别亲切。”

“真的是这样吗?”秀夫一阵惊喜。

“嗯,真的”我点点头。

“那我马上去向爷爷道歉去!”秀夫从地毯上一下坐起身。

“早着呢,也让你爷爷好好休息一下再去,老人可能也一夜未眠呢。”我扯住他脚,“我们再睡会吧。”

“好吧。”

秀夫躺下看着我,象一个可爱的大孩子,一点也没有要老去的迹象,他的心透明得象玻璃。

第二天,秀夫的视频发给爷爷,视频中秀夫说:“那天晚上对不起爷爷,对爷爷太粗鲁了,伤了您的心,请爷爷相信我,我很爱你们。”

不一会儿,他爷爷就回复:“孩子没什么,对爷爷发泄一下应该的,我等着你来。”

一家开发商在月人广场附近建了三百多个小型氧屋,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设备,但观光度很好,可以全景观看月球的风景。爷爷和次郎就住在那里,因为他们住的空间太小,所以只有相约在第四小区欧巴咖啡店相会。次郎本来想随旅行团参观植物园,但为了与哥哥多聚一下便不去了。等到我们赶到时,他们已经在那坐等,他爷爷一脸笑容,跟上次紧巴巴的老容不一样,一看见我们到来,老人便有些踉跄地赶紧站起来,秀夫过去扶,爷爷便一把抱住孙子:“秀夫,爷爷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又是一把眼泪鼻涕的,让大家都受不了。

这次相约聊都很开心和亲切,好像从亲人变成了朋友,又从朋友变成了亲人。老爷爷说想去月球的地面走走,我们就租用了四件旅行服和头罩,本来要有教练在身旁陪护,因为我和秀夫是月球人,所以也就勉去了。

秀夫搀着他爷爷,我护着次郎,在月球地上去走路。一看地上有一些小石头,爷爷就特别喜欢,秀夫让他不要去捡,怕弯腰什么的重心不稳摔倒,秀夫捡起来给爷爷,老爷爷十分高兴哈哈地笑,秀夫说:“明天去植物园,那里好多石头送给爷爷。”“好!好!”看爷孙俩开心的样子,我也不停地笑。

之后,我们带秀夫爷爷和次郎去了植物园、动物园和种植园,秀夫自傲地说;“爷爷,我是一个月球农民!”他爷爷竖起大拇指给我们看,说:“月球农民真棒!”

当他们看见春天成熟的玉米棒时十分激动,掰了四个,说要带回家去吃。康德先生为他们包装好玉米棒,包装袋里有一个简易制冷机可保存玉米棒十天左右。

秀夫和我领着他们来到土壤研究室,把曾在这里的故事讲给他们听,秀夫爷爷老泪纵横,说:“那一定是秀夫爹妈在月球上保佑孩子!”?说着,老人骨瘦如柴的手握住我的手说,“艳,你和秀夫什么时候来大畈,我真诚邀请你们来。”

“是啊,是啊,品尝一下我‘山田万饭团店’的风味,一定要来。”次郎也在一旁也邀请。

“那好吧,等有机会一定来。”我连连答应着。

“趁我还活着来啊!”

“好好!爷爷一定活千岁!”

我本来想说“长命百岁”,可爷爷已经快百岁,总不能祝他百岁,那不只有几年可活了,所以只能说成了“千岁”,那也太牵强附会了。

“哈哈哈……”爷爷大笑,虽然声音不大,但笑得畅快:“千岁好,千岁好!我遵命。”

离别的日子到来,在月人广场,人们又是稀里哗啦雨,激动、满足、平安、友情、亲情等都在这里上演。

当飞船在头顶上远去时,老爷爷一脸灿烂,他仰着头,端正地坐着,老眼混浊,但仍煜煜动人、莹莹剔透,次郎不断地向我们摇摇手,我们看着他们的视频不禁心潮澎湃,这世上有什么比亲人的脸最美的,尽管他们是秀夫的亲人,也沾满了秀夫的气息而格外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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