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99年,天汉二年,长安。
大概是在宫殿里,正中间站着的大概是皇帝,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身着大臣的衣服,站在宫殿里,表现出很奇怪的姿势。
皇帝的脸色很不好,像茄子,青色的,只能用怒发冲冠来形容。
确实是怒发冲冠了,皇冠都掉到了地上。
我身边的王公大臣们急忙跪在地上,一脸严肃,不说话,只听着皇帝说。
不是他们不想说话,而是不敢说。我为了不显违和也跟着跪下。
眼看着皇帝的脸由青变绿,由绿变紫,朝中一片沉寂,只有皇帝训斥的声音。
这皇帝那年57岁,在那个年代,已经算老了。
从他的言语中我判断,这皇帝不是别人,正是汉武帝刘彻,就是那个说过“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的人。
继承皇位后,有着文景之治的基础,刘彻提拔了卫青,霍去病等将领,数次大破匈奴。
汉朝与匈奴的矛盾已经有许多年了,汉朝是天朝大国,从始皇帝嬴政的时候就没怕过匈奴。而匈奴呢?作战能力也很强,纵横整个草原。
为了抗击匈奴,刘彻一辈子都没闲着,屡次派精兵良将进击匈奴。
公元前119年,卫青、霍去病各领精兵五万,加起来共十万大军,出击匈奴,直捣匈奴王庭,神勇程度如同神兵从天而降,匈奴许多人物也成了汉朝的阶下囚。
从此,匈奴很长时间没敢和汉朝对战。
但和平总是短暂的。
汉武帝心里其实也没底,毕竟匈奴是游牧民族,汉武帝知道对手的强大。
稳定的和平来之不易,因此汉武帝也多次派人与匈奴议和,可匈奴偏偏不领情,有一回,还扣押了大汉使臣路充国。
于是乎汉武帝龙颜大怒,再次下令讨伐匈奴。可这时,匈奴却把路充国放了回来。汉武帝一看,匈奴还挺识相,就选好了礼物,派了苏武等人去问候匈奴单于。
结果,苏武被扣留,流放到西伯利亚贝加尔湖,去放羊。
苏武在那里过的好不好,汉武帝不知道,但是,汉武帝是真的决定出兵讨伐匈奴了。
汉武帝派了李广利将军统帅三万人马杀到天山,和匈奴决战。
这李广利,是汉武帝的宠姬李夫人、宠臣李延年的哥哥,汉武帝想趁此机会,让李广利立功,回来后好火速提升,回来后肯定可以和卫青、霍去病一样,成为美谈。
有了皇帝的提拔,李广利就出发了。
话说这李广利帐下,有个叫李陵的人,专门负责此次行军辎重。这李陵,就是西汉名将,飞将军——李广的孙子。
李陵肯定有些李广遗风,足智多谋,英勇善战,还带人去匈奴虎穴勘测地形,而且他以诚待人,胸怀大气,这么一位杰出人士,怎么甘心在凭着裙带关系的李广利手下混?而且是负责后勤的辎重事物,不甘!于是李陵上书汉武帝,要求和李广利分兵,直捣匈奴腹地,好减轻正面部队的压力。
汉武帝很不高兴,推说骑兵太少,实在难以分给他,李陵说不要骑兵,只给他五千步兵就行了。汉武帝觉得五千步兵也不多,就给了他。
李陵行军三十余天,直捣匈奴王庭,事情传到未央宫,汉武帝喜出望外,以为李陵会像以往一样书写征战神话。
面对多于自己数倍的敌人,李陵也是尽力了。
天黑时分,李陵换上轻装,说要一个人去取单于的项上人头,可是,八万精兵保护下的单于大帐岂能轻易靠近?于是,李陵空着手回来了。李陵尽力了,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
可大汉朝的援兵,又在哪……李陵哭了,实在是无力回天了。
帐下一位军吏对他说:“将军,我们何不来个假投降?将来时机一到,以实际行动报答皇上?”李陵长叹了一声,独自走向单于大帐。
李陵投降匈奴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安。皇宫里,汉武帝大声呵斥着,看到群臣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就转头问身边的史官司马迁:“爱卿,你有文化,深知国家大义,你来说说这件事就怎么办?”
司马迁是个官,但算不上大官,职位太史令,俸禄六百石,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小小的文员。
司马迁说:“陛下,李陵是一位国士,他的全部心思和行为就是为了报效国家。他只带着五千人,深入匈奴,逼近匈奴王庭,相比其他将领,李陵足以写进史册!”
司马迁上前一步,低言奏道:“李陵这是迫于形势,诈降,总有一天会报效大汉朝!”
汉武帝十分不爽,谁投降匈奴,就是给大汉抹黑,想到这里,汉武帝脸色更难看了。司马迁哪里懂得察言观色,反而侃侃而谈。
话说前方传来战报,李广利三万军队,杀敌一万,自损两万,让汉武帝如何加封?现在司马迁不识时务,让汉武帝情何以堪?
汉武帝拍案而起,命令左右大臣把司马迁投入大牢,定罪犯上,择日问斩。
大汉律令,一则花钱买命,二则宫刑,三则立即死刑。有钱能使鬼推磨,花钱者,免死。
司马迁面对了生死抉择。
司马迁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没人会听。他在长安的大狱里,看着铁窗,这是如此的狭小。
看着那月光,也不知道照耀了多少年,似乎承受着无数人的倾诉。
面对死亡,他无法抉择。
死有什么了不起,古往今来,谁能不死?死只是一个生命提前结束而已。
多少个朝代,兴亡废替,逝去的人,犹如尘沙,随着历史的车轮,弥漫世界。
司马迁想起了父亲交代过,交代自己写完《太史公书》,那是一本把《春秋》以来的断代的历史全部补充的书。自己写不完了啊,真是很遗憾。
自己不写,谁又会去写?
忍辱偷生,那才不是自己。
公元前98年,汉武帝天汉三年,月黑风高。
这一天,所有知道司马迁的人,都知道,他死了。
夜比死亡更黑暗。
可是,这又能如何呢?
场景还是熟悉的场景,小镇还是那个小镇。
一阵马蹄声由远到近,在一座房子前停了下来。
骑马的人走下马,轻声叩门,里面无人回应。
能听到的,只有棋子落地的声音。
许多天后,一辆马车在月色中离开了长安,留下的,只有一阵马蹄声。
好久不见,长安的灯火。
再见了,这个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