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门,地上斜躺着数名义军,摇曳的火光下,两个黑影,一瘸一拐出了城门。两人正是宗山和陈圆圆,并非脚崴,而是陈圆圆扶着受伤的宗山,缓慢往北而行。地上的义军,自然是阻拦的后果。
陈圆圆本想让宗山在城内歇上一晚,但宗山考虑自己重伤闯王,明日义军定会全城搜捕,所以这才决定连夜出城。
为了掩人耳目,宗山特地让陈圆圆换了一身布衣,第二日的晚上,两人在废弃的村舍中留宿。三更时分,宗山听到细微动静,可刚要起身,就闻到一股异香,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便觉得浑身舒软,提不起劲,再看看屋内,陈圆圆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条沾血手巾,上面绣了段曲,不再有其他痕迹。
宗山料定是刘将军派人跟踪,趁第二日放松警惕,深夜下手。恨自己不中用的同时,将手巾收入怀中,毅然起身往北,寻平西伯来争回姐姐。
宗山负伤,行走缓慢,照现有速度不知何时才能到达辽东。不过他留了个心眼,用之前余下的银子,跟离队的义军换了马匹干粮,这才妥当向北而行。
骑行数日,终于到达辽东境内,渐往北,人烟越少,老百姓怕是都逃难去了。宗山赶路十分劳累,干粮也所剩不多,前后别提村落,连个人影都没有。
就在人困马乏之时,趴在马背上的宗山看见远处飘来的狼烟,连忙催动马匹前行。待到不远处,巍巍城墙连绵不绝,横断在身前,狼烟滚滚,正是从前方传来。
如久旱逢甘霖般,宗山兴冲冲地往前骑行。待到城下,只见城楼之上,一块高大匾额,上书天下第一关,笔力苍劲,甚为浑厚。
不等宗山叫门,城上士兵举弓搭箭,对准城下。
“等等,我要见平西伯。”宗山连忙挥手示意。
这时一位将军探出头来:“你是什么人,找平西伯所为何事?”
宗山脑袋一转,连忙回答:“我是平西伯的亲戚,义军攻破京城,这才来前来投奔。”
将军心想平西伯家眷确实悉数在京,听来人说话也是京城口音,将信将疑:“你可有信物?”
“有。”宗山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巾,上面沾满了血迹,正是之前姐姐为自己擦拭留下的:“劳烦将军把此物交于平西伯。”将军派人取来手巾,急忙送至大营,宗山则一直在城下等待回信。
“总兵有令,快开城门!快开城门!”送信的士兵一路飞驰,远远地就开始呼喊。城上将军闻言,立刻下令开门迎接。
“小兄弟不知怎么称呼?”
“宗山,平西伯现在何处?”
“总兵大人现在城北与满军对峙,脱不开身,敢问小兄弟和总兵是什么关系?”
宗山也不搭理将军,牵过马一跃而上,往北面而去。等到城北,不顾守卫阻拦,策马飞奔。所到之处,士兵避让,引起不小的骚动。
大军后方的异动引起中军帐内的注意,帐内走出一名老伯,示意两侧卫兵前去查看。不一会,宗山便被押解进帐。
“你是何人,胆敢扰乱大军?”
宗山不停地喘着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这时案台当中之人,拎着手巾,开口问道:“这手巾从何而来?圆圆如今身在何处?”
宗山抬头看着眼前之人,三十有余,虎目龙须,颇有王者风范:“你是平西伯?”
“正是,阁下怎么称呼,为何会有这手巾?”
“我叫宗山,陈姐姐的弟弟。”说着指着旁侧案几上的茶壶,示意自己口渴难耐。老伯递过水壶,宗山咕噜咕噜猛灌几口,这才缓过气来:“陈姐姐被李自成掳走了。”
“什么?”大案上一声闷响,帐内之人纷纷镇住,平日里吃了败仗都没见过总兵如此震怒。
宗山细说:“我在京城遇到了陈姐姐,她被义军围在府里,本来是一起逃了出来,但半路上义军使了损招,又将姐姐夺了回去。”
众人不敢吱声,这时帐外斥候来报,平西伯这才缓过神带着一众将领出账去了。留下老伯和宗山,彼此对望,谁都没有说话。
天色渐黑,宗山早已困得连打哈欠,正要迷糊睡着时,帐外传来了脚步声。
“沈伯,你先退下,我要单独和这小兄弟说话。”
帐内只剩二人,宗山一直看着火盆里燃烧正旺的木炭,心中却惦记着遥在京城的陈姐姐。
“宗山兄弟,我叫吴三桂。”平西伯一改白天时的暴躁情绪,此时说话也平和起来:“从没听圆圆提起她还有个弟弟啊?”
“回平西伯的话,我是京城人,亲人在城破之日就都死了。我四处藏身,在您府上认识了陈姐姐,姐姐待我如亲人,便认做了弟弟。”宗山回话间,眼神一直在火盆里游离。
吴三桂默不作声,负手看着帐外黑夜,指缝里漏出一小块手巾,宗山一眼就认得出来。看着平西伯的背影,心里更是百感交集。
“平西伯,我知道你要打仗走不开,那你借我点兵去夺回姐姐。”宗山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男人,期待他的首肯。
吴三桂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回头看着宗山,神色坚毅:“现在还不是和李自成交手的时候。”
“那陈姐姐呢?”
“休要再提!宗山兄弟,你能舍身救圆圆,还亲自送信,我吴三桂万分感激。如今大敌当前,我不想让你有所闪失。”说完便走到案台后,取出一个钱袋,递到宗山跟前。
宗山迟疑了一下,一巴掌把钱袋打落在地,一个个银锭滚落出来,层色雪白,分量十足。
“平西伯,陈姐姐错看你了!”
吴三桂听到顿时愣住,双目无神,苦涩摇头。
宗山也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了,不过灵机一动,想是有了对策:“平西伯,那是不是敌军退了,你就可以派兵救姐姐啦?”
吴三桂心头一动,不过也就那么一会,又开始苦恼起来:“十万清军,岂是想退就能退的?”
宗山似乎想起了什么:“已故的袁督师不是兵法了得吗?”
“袁公神勇,吾不及也。”
宗山在宫中时,经常听说袁崇焕如何抗击清军,守卫辽东的事迹。如今身在袁督师故地,突然灵光一闪:“袁督师难道没留下什么兵书、阵法之类的东西吗?”
吴三桂这一听,如梦方醒,急忙走到案台后,取出一只紫黑木匣,放于大案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