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降临，天空挂上了一轮残月，月光皎洁。
“你来了。”一片寂静里，宋暮突然抬头冲着窗户说了这样一句话。
没有人回答，室内室外，仍是一片寂静。隐约可以听见远处的大街上还有行人喧闹的声音。
宋暮轻笑，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打开窗子，寒冷的风顿时扑面而来。他低头，朝如壁虎一般趴在墙上的人说：“早闻伏域三皇子与众不同，如今看来，你不仅以偷盗为乐，更是擅长爬人家的屋子。”原来那人竟是伏域部的三皇子，拓跋景辉。
拓跋景辉的生母是伏域王的原配，姝静王后。奈何王后在生育三皇子和四公主时难产，生下两个孩子后就撒手人寰了。原先伏域王还因为这个原因对这苦命的兄妹二人多加照拂，可随着他年纪渐长，子嗣渐多，后来更是续了新的王后，也就不在对这兄妹二人另眼相看了，转而宠信年长的大皇子，拓跋景裴。
拓跋景辉在黑暗中冷笑一声：“早闻陛下圣明，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中原话说的很别扭，音调拐来拐去。但所幸嗓音清亮，说起话来还算不得难听。
宋暮后退几步，给那人留出空间，淡淡道：“进来吧。”
拓跋景辉矫健一跃，跳进房间里，随手关上了窗子。
“坐。”宋暮随意指了张椅子，说。
两人都坐下，拓跋景辉抢先开口：“不知陛下把我引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宋暮挑眉：“阁下自己跟到这里来，朕还诧异的很。”
拓跋景辉从袖里掏出来一枚荷包，在空中一掷，复又握在掌中，扬唇笑笑：“这荷包的面料用得是云锦，绣工也是一等一的出挑，除了皇家，还有什么地方能造出这样的物件？再者，我今天听说在一家饭馆里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气度不凡的中原人，很是好奇，不免跟上来查看一番。”
“你倒机敏。”宋暮淡淡说道。
拓跋景辉摩挲着荷包细致的针脚，浅笑道：“不是陛下一步步让我走进你的棋局来的吗？陛下棋力高超，我实在是佩服。”
宋暮紧紧盯着拓跋景辉年轻的面庞，半晌下了一句定论：“你有野心，不敢屈居于你大哥之下。”
拓跋景辉垂着眼睛，懒懒说道：“我大哥啊……他可是个优秀的人才。喏，你今天中午应该也见过了不是？”
“他的确优秀，不过你也不差，消息竟如此灵通。”宋暮说。
“这点情报实在算不上什么。”拓跋景辉停止手中的动作，把荷包放在桌上，直视宋暮的眼睛，“但求陛下相助。”
“朕从来不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生意。”宋暮对视回去，目光凌厉。
“好处吗？”拓跋景辉笑着，颊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陛下助我登位，我保证，伏域五十年内不犯大宋。”
宋暮摇头：“这也算好处？即便你无此诺言，我大宋也绝不畏惧你们伏域来犯。”
“陛下也莫要得寸进尺。”拓跋景辉有些沉不住气。
宋暮没有说话，只是轻笑着，坦然面对拓跋景辉的目光。
拓跋景辉皱紧眉头，细细思索着，良久未语。
过了很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很有魄力地承诺道：“若我登位，这镇子连带它周围的几个村落，就都是陛下的，我绝不插手。”
宋暮还是没有说话，一双眸子在昏暗的烛光里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伏域部向大宋称臣，年年朝贡。”拓跋景辉下了狠心。
宋暮这才缓缓开口：“一言为定。”
拓跋景辉看着宋暮颊边的微笑，敢怒不敢言。
忽然，他狡黠地笑了笑，对宋暮说：“这好处总不能全都让陛下一个人占尽了吧。我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请陛下许我一个诺。至于这个诺的内容是什么，恕我现在不能告诉陛下。等我登位之时，自然会告知陛下。”
宋暮审视着眼前的人，不再收敛周身威严的气势，目光骇人。
拓跋景辉丝毫不惧，事不关己一样，依然狡黠地笑着：“当然了，这个诺言定当不会危及大宋江山。”
宋暮沉吟开口：“既然如此，朕就答应了。不过——口说无凭，你总得做出点保证来，才好让朕安心帮你。”
“这好说。”拓跋景辉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佩，递给宋暮，口中解释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上面有我伏域皇族特有的纹样。以此为证，陛下总该放心了吧。”
宋暮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一番，确定无误之后，这才缓缓点了头。
“陛下不是也该向我做出点保证来？”拓跋景辉微微挑眉。
“这点还请你放心，若你不能登位，朕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朕自然不会做这种对自己无益的事情。”
拓跋景辉如释重负地笑了：“好，我就对陛下的绝世棋局拭目以待。”
宋暮轻笑，看向他手侧的荷包，缓缓说道：“这荷包，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当然。”得到了宋暮的承诺，拓跋景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毫不犹豫地把荷包递给了宋暮。
宋暮接过荷包，在手中掂着，估测着里面装的大抵是细长的簪状物。他突然有些好奇，但有不想在拓跋景辉面前打开，于是开口逐客道：“时候不早了，朕也该休息了，还请阁下先行离去吧。”
“告辞。”拓跋景辉起身，打开窗子，再次从窗子中跃出。
宋暮上前把窗户关好，复又回到座上，摩挲着荷包的纹样，解开了系绳。
他拿出里面装着的东西，竟然是一支羊脂白玉簪。他觉得眼熟，很容易想到了七夕那天晚上。
她竟然把这个东西随身带着……
宋暮轻轻抚摸着簪身，姣好的玉质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沁凉的玉与温暖的指尖相贴，一阵酥麻。
他把自己的荷包解下，将簪子放在里面，复又系回腰间。他看着那个空了的荷包，将其收入袖中。
熄灯，准备入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