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节后的一天，张华军正在办公室处理材料，电话响了，张华军拿起电话，“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张处长吗？”
“我是，请问是哪位？”
“我是军区政治部干事陈志。”
“领导，你有什么指示？”张处长显然大吃一惊！
“不不，你的职务比我高，你才是领导，晚上有没有时间一块儿吃个饭？”
“领导，你太客气了，有事你直接说。”
“没事，没事，就请你吃个饭，晚上八点，三月食屋，行不行？”
“好的，领导，我一定到。”
“那先这样？再见！”
“再见！”
张华军这一下午显得心神不宁，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到底有什么事。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他匆匆换完衣服就出发了。坐上公共汽车，又走了一段路，七点钟就到了。坐在饭馆里，他找来一张报纸，从前看到后，从后看到前，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好不容易到了七点五十，有两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一个个子高高的，身材瘦瘦的，戴个眼镜，那就是陈志。另一个不是方滨吗？正是，他就是今天饭局的发起者。三人见过后，相互介绍，张处长更是一头雾水，一个政治部的，一个侦察营的，到底要干什么呢？三人在饭桌上，礼节性的推杯换盏后，方滨来给张处长敬酒，“处长，我是肖虹的男朋友，肖虹这个人小孩子脾气，说话、办事不到的地方，你一定要多批评、多教导。”说到这里，张处长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肖虹来的，这才如释重负，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哪里，哪里，肖虹是个好同志，工作能力强，责任心重，又是军医大学的高材生，前途无量呀！”在这种场合，张华军当然捡好听的说。方滨继续对张处长说：“处长，你看，肖虹职称考试成绩也通过了，还挺高分的，工作能力也有，今年的评审资格是否能照顾一下？”陈志这个时候说话了：“你不能为难处长，只能在同等条件下稍微优先一下。”
“这事我去协调，请你们放心，我会尽力。去年本来就要报她，只是名额有限，今年应该问题不大。”原来为这事，张处长有点豁然开朗。三人一直又吃到了九点多才散。方滨当然是最高兴的，能为肖虹办点事，或许能让她高看自己一眼。张处长当然更高兴，能和陈志吃饭，还是陈志主动请他，这事莫大的荣耀，一般人别说请他吃饭，就是和他聊聊天都不容易。
那么陈志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厉害。原来陈志早年和方滨是一个班里的战士，陈志身体素质较差，很多体能项目跟不上，班里开展“一帮一”活动后，方滨就和陈志结上对子了。方滨一直热心帮助陈志，于是两人成了铁哥们，有时候班里其他士兵想欺负陈志，都是方滨替他挡着。陈志虽然体能差点，但是有点墨水，写个材料，办个板报得心应手，上完军校后分配到机关当干事，凭借着一支笔一路走进了军区机关，是军区有名的三支笔之一。去年军区新政委上任后，很欣赏他的才华，于是选拨他为秘书，这才是让张处长大为紧张的原因，而且陈志为人低调，很少走到前台，所以张处长能吃到他请的饭真的是不容易。
这些方滨当然不能告诉肖虹，他想等这件事落实以后才给肖虹一个惊喜。
其实今年肖虹更难，因为有一个研究生也要参加评审，本来肖虹没有什么机会了。好在张处长和军区有关部门积极争取，说肖虹工作认真、业务能力强等等，又为肖虹争取了一个指标，肖虹才得以获得机会。上报名单的那天，张处长给陈志挂了电话，说了整个过程，陈志表示了感谢。陈志当然又告诉了方滨。
方滨晚上给肖虹打电话，说有个好消息告诉她。肖虹下班后在离医院不远的公园里和方滨见面了。方滨眉飞色舞地详细描述了整个事情的前前后后，正等着肖虹表扬他呢。没想到肖虹站起身来，一脸怒气地对方滨说：“你是谁呀？谁让你掺乎我的事？难道以我的工作能力还不够资格参加评审吗？谁叫你自作聪明，自己为是？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说完就愤愤而去。方滨被劈头盖脸的责问说懵了，他觉得“好心办坏事”“弄巧成拙”这些词语都是为他准备的。天啦！我这是在干什么？等他回过神来，肖虹早就走远了。
第二天一上班，李大姐就恭喜肖虹，说参加评审的人员名单公布了，一共两个人，其中就有她。肖虹微微一笑，说谢谢李大姐。
过了一会儿，张处长来电话，让肖虹过去一趟，肖虹知道肯定就是这事。
“肖虹，恭喜你呀，你获得了今年职称评审的资格。”见到肖虹，张处长就满脸笑容说道。
“谢谢处长，让你费心了。”
“不用谢我，都是你努力工作的结果。当然，今年本来就一个名额，要不是我去积极争取一个名额，那你今年确实也困难呀。”
“真的很感谢处长。”
“对了，下次叫上你男朋友，我请你们吃饭。”
“男朋友？”肖虹大吃一惊。
“就是侦察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上次我们还一块儿吃饭呢。”张处长有点记不清姓名了。
“哦，你说方滨呀，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改天，我和方滨一块儿请你吃饭，好好感谢你。”这估计是张处长听到肖虹说的最中听的一句话了。
“哈~~”张处长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还是把你男朋友的电话留给我吧，我直接和他商量。”肖虹只好把方滨办公室的电话留给了张处长，其实张华军主要还是想通过方滨请陈志吃饭。
这个张处长不整个一只变色龙吗？我觉得大家还是理解他，作为一个普通的中层干部，他只能为自己选择一条稳妥的生存之道。
从张处长的办公室里出来，肖虹百感交集，在医院里转了好几圈才回到诊室。晚上下班，她主动约方滨一块儿吃饭，方滨喜出望外，正愁怎么向她道歉呢，但是又有点紧张，不会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批吧？无所谓，批就听着，到时候哄哄她就是了，在去饭馆的途中，方滨在商店买了一只牛的毛绒玩具，因为肖虹属牛。
点完菜后，方滨把毛绒玩具给了肖虹，说道：“送给你的。”
“谢谢。”肖虹看了看毛绒玩具，挺可爱的。
“肖虹，那件事我向你道歉，我太欠考虑了……”还没说完，就被肖虹打断了，“这件事还是谢谢你。”这是怎么回事，方滨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肖虹继续说道：“你以后办事一定要和我商量。”方滨赶紧表态，“是，我以后一定要多请示，多汇报，绝对不会再先斩后奏了。”整个晚上肖虹似乎都是心事重重，连她最喜欢的水煮鱼都没吃几块。是呀，她的心里肯定是很矛盾，很复杂。
肖虹在评审的时候很顺利，一次通过，被医院聘为医师，这意味着她从此可以正式独立诊治病人了。这是她人生中重要的一步，她会永远铭记这一天。
方滨又一次要求去肖虹家，肖虹犹豫了，与心中的志伟哥相比，她觉得没法比，但是方滨对自己确实很好，什么都依着她，处处为她着想，这次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一口回绝，什么也没有说。
方滨高兴了，说道：“不说话就是默许。”，肖虹还是什么也没说。
方滨继续说道：“明天一早，我到医院来接你，我们一起去你家。”，肖虹依旧什么也没说。
这一天晚上，方滨又是熨衣服，又是擦皮鞋，这些都是他的“压箱底”的装备，是提干那年的春节和同事们在王府井百货买的，花了好几个月的工资。平时都舍不得穿，今天可派上用场了。穿上西装、打上领带、踏上皮鞋，方滨在镜子面前反反复复的照，直到觉得没有问题了，这才又放回原位。这一晚，方滨翻来覆去，兴奋地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慢慢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闹钟把方滨吵醒了，洗漱完后，有对着镜子精心打扮一番，才踏上自行车来医院找肖虹。肖虹还没起床呢，他只好在楼下等。方滨在楼下等了足有半个小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好不容易，肖虹才从楼上睡眼惺忪地款款而来，他赶紧迎上去。看着方滨的装束，肖虹笑了，“你这是干什么？到家里随便坐坐，穿得像国家领导人接见外宾一样。”
“我这人就这毛病，干什么事情都严谨。”
“得了吧，西装革履，推个破自行车，你不觉得很不搭吗？把你自行车放这儿吧，我们坐公汽去。”
“别呀，自行车多方便，公汽还得且等。上车吧。”
路过一个商店的时候，方滨停下车来，说要买些东西，肖虹说不用，就到家里坐坐就行，他还是坚持买了两兜水果。
到了小区门口，肖虹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没有给家里打电话说这事，又一想算了，反正就是坐坐，无所谓。看着小区的大门，方滨愣住了，问肖虹：“你们家住军区家属院呀？你父母……什么职务？”肖虹从来没有跟方滨说过家里的情况，方滨也从来没有问过。“普通职工，现在都已经退休了。”肖虹说道。实际上部队有部分非现役的职工，方滨也没有怀疑什么。
到了家里，肖虹父母吃了一惊，怎么还有一个小伙子。肖虹介绍完之后，爸妈就明白了。李峻山看着小伙子帅气，精干，标准的军人，挺高兴的，肖妈妈则不冷不热，看看方滨的言谈举止、穿衣打扮就知道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方滨走进肖虹的家第一感觉就是震撼，真大！可不是，四室一厅的大房子，方滨在北京还是第一次见，但是屋里陈设非常简单，跟一般家庭差不多，倒是花草盆栽很多。方滨心里满满都是疑问，一个普通职工怎么可能住这么大的房子？方滨在礼节性问候之后，就和李峻山交谈起来，李峻山问他基层的一些情况，他就详细介绍部队的点点滴滴，李峻山很高兴，虽然已经退休了，但是心里还是离不开部队。方滨还主动谈起了自己在前线的一些经历，李峻山就更高兴了。肖虹和妈妈坐在一旁基本就是听着。方滨无意中看见茶桌上方的一幅字，就问道：“叔叔，这是您写的书法？字真好！”
“哪里，哪里，现在退休了在家没事写两笔。”李峻山谦虚地说道。
方滨站起来，仔细端详起来，只见写的是“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某某年仲秋李峻山书”。
“啊？！您是李副政委？”方滨大吃一惊，看看李峻山，又看看肖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头上都紧张得微微出汗了，肖虹在一旁得意地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方滨在基层全训部队，平时不太可能见过李峻山，所以不认识，但是名字还是听说过。
“你坐，我现在退休了，就是普通人。”李峻山看出了方滨的紧张。
方滨如释重负，赶紧坐下，也不知道说啥了，只是赶紧拿起水杯喝水。这个肖虹，不早点说，搞得一点准备都没有，刚才说话不知道有没有错误。这个时候，肖妈妈说话了：“你们聊着，我去买点菜做中午饭。”
“阿姨，不用麻烦，家里有什么吃点就行，中午我来做饭。”方滨说完就脱掉外套，挽起袖子准备进厨房。肖妈妈刚要制止他，被肖虹拉住了，“没事，让他忙吧。”
“肖虹，你去帮帮他吧。”李峻山说道。
“帮什么帮，我没让他来，是他自己非要死乞白赖地跟过来，让他折腾去。”肖虹很得意。
方滨在连队当兵的时候经常帮厨，几年下来做得一手好菜。不到半个小时，一桌菜就好了，大家围着桌子开始吃饭了。
“你这黄瓜炒得有点硬，鸡蛋有点淡，土豆丝刀工有点糙，你这技术还得好好练练，以后没事来我们家做做饭，省得我妈天天忙”肖虹一边吃一边说，其实几盘菜做得还可以，她故意这样说。
“好，有空我就来。有一段时间没有做饭了，手有点生。”
吃完饭后，方滨又里里外外打扫了卫生，然后给每个人沏上一杯茶后，才敢坐下来。和李峻山稍稍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说下午还要组织部队点名，其实是因为他估计两位老人中午要休息。肖虹送他到楼下。
“你应该早告诉我你爸爸是谁，我好有个心理准备。”方滨有些埋怨肖虹。
“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要是觉得不适应，以后可以不来。”
“不能啊，怎么能不来，以后还要跟老领导多学习呢。但是今天确实搞得我有点措手不及，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紧张，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领导。我今天表现还合适不？没有出现错误吧？”
肖虹看看方滨，觉得挺逗，来的时候穿的整整齐齐，这会儿领带是歪的，衣服也是斜的，有点狼狈，“哪哪儿都不合适！”
“说真的。”
“行了吧，赶紧回去吧，我可上楼了。”
方滨走在路上忐忑不安，不知道肖虹父母喜不喜欢自己，他最担心的还是两家的家庭条件相差太悬殊了，人家不愿意太正常了，要是肖虹爸妈有半点不愿意，他只能撤退，否则会吃不了兜着走，想到这里他甚至有点后悔遇到肖虹。“方滨呀，方滨，你这不吃了豹子胆吗？敢闯到副政委家里。”方滨在心里想。
肖虹回到家里看到爸爸黑着脸坐在沙发上，妈妈坐在一旁抹眼泪，看来是吵架了，这是怎么了？肖虹赶紧走到妈妈跟前问：“妈妈，怎么了？”
肖妈妈抽泣地说：“你真是要气死妈呀，给你介绍王主任（政治部主任）的孩子，你见也不见，去找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妈不是嫌弃人家穷，一点背景没有以后怎么照顾你？你爸刚退休，你职称就评不了，哪一天，我和你爸都走了，你可怎么办？”说完肖妈妈又哭泣起来，肖虹听到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鼻子一酸，也扑在妈妈怀里哭了起来。李俊山听到肖妈妈的话句句在理，心理也难受，眼睛也有点湿润了，赶紧走进了房间。
晚上，肖虹和妈妈睡一块儿，两人聊了一晚上。
“妈妈，说实在话，到现在只有志伟哥一个人我愿意嫁，但是已经不可能了。如果现在非要找一个的话，方滨稍微合适点。王主任的孩子我知道，娇生惯养，吃不来苦，而且他们家庭条件好，我真是嫁给他，还得迁就他，少不得受委屈。方滨怎么说，不能说有多好，但是说也说得，骂也骂得，现在就说跟他一辈子，我也没有想好。好烦啦，妈，我不嫁，就在家陪你和爸爸好不好？”
“又说傻话，没有一个伴，一辈子怎么办？两人合不合适，在一起过才能知道。你自己的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妈陪不了你一辈子。”
“妈，你又来了，我哭你才高兴呀？”
两人聊到很晚才睡。
方滨更是忧心忡忡，他也不知道肖虹那边什么情况，如果现在就放弃肖虹，他舍不得；但是如果肖虹家人不同意，李峻山无疑是横亘在他面前无法逾越的高山，“还是先看看，一定要等到肖虹亲口说不，才能放手。”
下班时，方滨约肖虹一块儿吃饭，肖虹同意了。上完菜后，肖虹大快朵颐起来。原来昨晚一家人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今天早上和中午食堂都吃面食，肖虹也没有怎么吃。看着肖虹吃饭的样子，他心里稍微踏实一点，事态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悲观。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昨天我到厨房跟战士新学了两道新菜，周末我再到你们家露两手？”
“行啊。”肖虹还在吃，都没时间看方滨，他的心彻底放下了。
从此，方滨有空就到肖虹家，又是做饭，又是打扫卫生，肖妈妈的态度也慢慢转变了，想想方滨也还不错，以后可能会疼肖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