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桌前的楚桓靖执起朱笔,却并未立即处理案上的公文,而是摸着自己后颈处的那条长而深的疤痕,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桓析,你终于来了。”
夜晚的朔州城十分宁谧,在城主府的府邸之中,明王正夜宴楚桓析。两张小桌摆在庭院里,楚桓靖东向首座,右方坐着楚桓析。四周灯火通明,又有明月相照,可谓赏心悦事全已。
然而楚桓析一开口便打破了这样宁谧和谐的氛围,他先是喝了一口桃花酿,然后放下酒杯,对着楚桓靖道:“三哥,五弟我来是要劝你不要再与大楚交战的,三哥心里想必是清楚的。我知晓三哥不会轻易放弃,但是五弟还是希望三哥能考虑考虑这天下百姓。”
楚桓靖闻言并未有什么表情,只是把琉璃盏举起又喝了一杯酒。待他放下杯盏才对楚桓析道:“你来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也知道你并没有变。不过,我还是当年的那句话,你若为皇,我自然不会再战。”幸而王嫣蓉在房里休息,并没有跟着楚桓析一道来,否则听闻此语只怕会大吃一惊。
楚桓析闻言有些急切,“三哥,你明知晓如今太子大哥如日中天,即便我愿意做大楚的国君也不能立即取代了太子大哥啊?”
楚桓析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接着道:“三哥,其实当年你与我说这话的时候,我是极力排斥的,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我也看清了。我在南湾学了这么多年的本事,见惯了人世纷纭,要想真正使得天下百姓幸福安康则必须成为执掌大权者。更何况现今太子大哥变得越发残暴,若能让他从此安然收手自是最好。想必三哥也不愿见到我们兄弟相残。”
楚桓靖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性子温厚,不过,该夺的还是要夺。我如今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如果你答应我到开封与楚桓鹰一争,我答应你绝不攻到开封,而且沿路的百姓我也会照顾。当然你也得用尽全力,否则我听从军师江镜之的建议直攻开封,和杨家世子一战到底。”
楚桓析见楚桓靖态度坚持,也只好同意,只是心有不甘仍劝,“三哥,就不能现在停战么?你不知道在你从金陵打过来的时候,屿国已经占了交联岛,打上了南湾丘陵,现在正在和我师父在望归山附近硬战呐~三哥你若不顾大楚本国,大可继续与杨将军作战。”楚桓析也有些硬气道。
“你,五弟,哎~好,我答应你,攻到这朔州便停下。不过,这朔州我需要是完整的,所以杨家世子他们得退到陈家谷里去,否则我是不会停手的。”楚桓靖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楚桓析,又望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道。
楚桓析也知再劝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便不再多劝,两兄弟叙了叙多年不见的旧谈到六年多前的湘水渡两人都很有默契地绕开,另谈他语。
将近子夜,宴席才罢,两人各自回房休息。
楚桓析迷迷糊糊的醉得有些厉害,只不过勉强支撑着往房间走去。隔壁王嫣蓉一直惦记着楚桓析一听到旁边房门推开的声音便起身去瞧。
楚桓析醉得实在有些厉害,衣服鞋子未脱便躺倒在床上开始说着胡话。“三哥,我怎么办得到?……太子,太子大哥尤其是好对付的人?……收手吧,三哥……”
断断续续的句子从楚桓析的嘴里飘了出来,王嫣蓉原本打算扶起楚桓析,帮他洗漱一番,乍听到这些话,有些回不过神来。原来,原来桓析哥哥要和太子相争,那岂不意味着他会做国君?若桓析哥哥做了国君,那我……不就可以报仇了吗?难怪竹林寺里老住持一直嘱咐我往南走,竟是这个意思。
王嫣蓉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抑制不住高兴,连日来的辛苦都觉得没什么了。她收好自己的心思上前帮楚桓析脱了鞋子,又将锦被给楚桓析盖上,这才蹑手蹑脚地往回走。
回到房里,王嫣蓉仍旧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起身对着窗外的孤月道:“娘,哥哥,我就快回来了。”
康北郡外的小道上,两匹骏马呼啸而过,一男一女各自背着包袱,手执刀剑,往湘水渡赶去,驮着女子的那匹枣红马身上传出阵阵铃响,清脆入耳。
映月在忠国公府苦忍了几月,在暗中得知杨延他们已经兵尽粮绝时再也忍不住收拾包袱往朔州赶,陈沂乔放心不下也随她一起。两人各骑一骑快马,在康北城外飞快驰骋。
在他们刚离开康北郡城门不久,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淡蓝长衣,墨发高束,眉眼沉着,只是眼睛微微眯着,瞧向映月他们离去的方向,挥手对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
随即又是一队人马跟随映月沂乔两人的方向疾骋而去,飞扬的尘土落在沿道的草木上,迎风的草木颤了颤,又把尘土抖落,似是一点也不想沾上一点尘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