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国公府里桃园深处,有一架蔷薇静静地谢了,人间的四月芳菲终是开到了荼蘼。花架不远的地方立着两个人,一人绯衣墨发,娇俏脸庞,乌黑的眼珠此时静静地看着蔷薇花架,长长的睫毛半搭着,整张脸流淌着一股淡淡的悲伤。旁边站了一个抱剑青年,身形修长,墨发高束,一张英挺的脸上只有沉着的神情。却时不时地瞧一眼立在稍前方的少女,像是要说什么有忍住了。
“已经百日了呢,娘,我替爹爹来看你。”良久,映月低低地说出这句话。
突然,陈沂乔回首,瞧着已经长满绿叶的桃树林里的某处,一动不动。映月也听到了动静,她看向陈沂乔看着的方向,那里有一截绿色的衣角漏了出来,虽然混在桃树叶里不仔细看确实分辨不出,但他两人皆是练武的耳聪目明之人,一眼便瞧出了蹊跷。
映月瞧了一会儿发现这衣料甚为眼熟,随即叫到:“阿萤,你怎么在这儿?”
桃树后的人磨蹭了一会儿,一个小身影慢慢地挪了出来,“阿姐,你怎么瞧见我的?”
“你这个小鬼,我们是谁?我们可是练武出身的,怎么会不知晓你躲在那儿?”映月把自己脸上的悲伤都收拾了干净才对着杨萤道。
“我,我只是想来瞧瞧我娘。阿爹不许我来,阿公他也是,阿姐你就让我在这里看看我娘吧。”杨萤少有的露出了孩子无助的一面,映月一时心软,也就让杨萤过来,指给他看,“你瞧,那一架蔷薇下,便葬着我们的娘。”
“娘,萤儿来看你了。阿爹说你去了天上,那你在天上好么?我好想你。”杨萤的声音有些哽咽,听得映月沂乔都有些动容。
三人在花架对面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杨萤回首,抹干自己的眼泪,对着映月沂乔笑道:“阿姐,沂乔哥哥你们能在这儿舞剑么?我想看你们舞剑,娘也最喜欢看着阿姐使刀的样子了。”
映月点首,瞧了一眼陈沂乔,陈沂乔没回话,只是把刀拿到手里。两人在这桃林深处舞起了剑,身影翻飞之际,铜铃轻响在这寂静的桃林里。杨萤望着他们,心里静静地说道,阿姐,沂乔哥哥,你们不要和我一样一直悲伤才好。
四处都是密林,在这条小道上突然冒出了一个衣衫褴缕的女子出现在了路边,剧烈地喘息着。走了多远,王嫣蓉已经不知晓了,她只知道按着老住持的话不停地往南走,一直走到现在,她已经没力气了。
一路上餐风露宿,浑身滚得是伤,她也不敢走大道见人,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力尽了,多走一步就会立刻死去。她慢慢地坐在了地上,她想她不能躺下,她一定要等到有人走过救她,否则在这样的密林里入了哪个生禽的口都不知晓,这样怎么对得起为她还乡的阿嬷。
然而她并没有等多久就有一阵马蹄声传来,王嫣蓉的眼睛努力地睁开,聚起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向那个朝自己奔来的人挥了挥手。然后整个身体再不受自己的控制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等她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四周是一些简单的起居用具。床有些硬,硌着她的背了,不过相对于王嫣蓉这将近一月来的席地而睡已经好太多。
王嫣蓉动了动手,发现还有力气,撑起坐着想要下床时却发现脚已经完全麻木了,没有半点知觉,也是,这二十多日里,她不停地赶路,生怕被王沐言捉到。
试了半天,发现毫无用处,王嫣蓉也便放弃了。静静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房门突然被推开了。进来的人却让王嫣蓉惊了一下。
这是长大了的楚桓析,王嫣蓉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眉目变得有些霸气浑然,丝毫不见小时候的安然沉静,但是王嫣蓉早在心里不知想了有多少次,刻画了不知多少遍这副容貌,她当然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楚桓析,五皇子不应该是在南湾学道么?这里难道是南湾?
其实,王嫣蓉并没有到南湾,她只是刚好走到了南湾以东通往朔州的一条小道,还好楚桓析为求近也选了这条路,否则他也救不了倒在路边的王嫣蓉。
王嫣蓉缓缓地流下了眼泪,楚桓析一时怔愣,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楚桓析方才将手里的食物放到屋内的小桌上,对王嫣蓉道:“先吃点东西吧,补充一些力气。大夫说你是奔劳过度又加上一直心神不安这才晕阙了一日。”
“桓…五皇子,你怎么会…”王嫣蓉微微哽咽出声。
楚桓析有些不忍,“在外不要叫我五皇子,叫我桓析吧。”
“我听从师父嘱托去朔州一趟,不想在路上竟遇到了你。当时你倒在地上,身上还有些刮伤,不过都不严重,大夫的女徒儿已经给你涂了药膏,想来不会留下疤痕。”
王嫣蓉闻言看了看自己身上,又对楚桓析道:“嫣蓉谢过五皇子。”
“不是说了叫我桓析即可么。对了,你不是相府千金么?怎么会出现在这深山密林之处?”楚桓析有些疑惑地看着王嫣蓉。
王嫣蓉并不想对楚桓析撒谎,何况她这些事情楚桓析未必想知道。“我爹在陈家谷与忠国公世子共抗明王,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我爹六年以前收了一个义子,原以为是可造之材,却未想到竟是引狼入室,如今他已经设计杀了我哥哥,我若再不逃只怕也活不过明年了。要不是竹林寺的老住持相助,我只怕也见不到桓析哥哥你了。”王嫣蓉说着,目光有些哀戚,瞧着楚桓析,小心翼翼地道:“桓析哥哥,你能让我跟在你身边么?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我可以送你回开封你娘的娘家。不过,你爹的那个义子是叫王沐言么?”楚桓析面对王嫣蓉的小心翼翼心生不忍却并没有完全答应而是反问了一句。
“是啊,桓析哥哥,你在南湾学道也知晓开封的事么?还有,桓析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回开封,我娘的娘家早已和相府成仇,他们不会接纳我的。看在我们小的时候一起玩耍的份上,桓析哥哥,求求你让我跟在你身后吧,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王嫣蓉继续哀求。
楚桓析心想,反正已经救了她,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在他帮她找到她爹之前就让她跟在身边好了。遂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王嫣蓉欣喜不及,眼眸里竟有些泪光闪烁。楚桓析见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就这样,王嫣蓉在这家小客栈里休整了几日,楚桓析便带着她继续向朔州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