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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3-1 瑰宝

星空,是什么样的颜色?

老师会告诉你,恒星的光都是由多种不同颜色的光混合而成,因此虽然略有差异,肉眼看上去都是白色的。

恒星之外,宇宙还分布着大量稀薄的星云。它们也会通过辐射光线来体现自己的存在。而这些光,却大多处在可见波段外。

因此,一般人眼中的宇宙,就仅仅是黑幕中的各种白色亮点,犹如黑土中散落的白沙,仅此而已。

——然而,少女眼中的宇宙,却是一片五彩缤纷。

恒星就像闪烁的异色宝石,数量众多的黄,白,蓝色普通恒星之中,夹杂着几颗年迈的红巨星,由于稀有,成为了她收藏中的珍宝。她依然记得前年,映入她视野的那次超新星爆发,作为几十年才能遇到一次的稀有事件,它释放出的超过通常星体十万倍的极致光度,以及那从未见过的特异色彩,华美异常,深深烙进了她的内心。

然而,更加美丽的,则是宇宙中那无处不在的星云。星云大概只有三种颜色,分别是氢代表的红,氧代表的绿,以及硫代表的蓝,它们通过偶然的混色,便产生出了犹如印象派大师画作一般的美景。时而仿若滑润的丝绸,时而又聚集成毁天灭地的巨浪。巨浪之上,是一位拿着巨锤的,巨人的背影。色彩在相互推挤,仿若野兽在相互吞食。高达百万光年的巨蟒嘴下的那抹微红,曾经让年幼的她,数夜无法入眠。

她看到的是,普通人类绝对无法用肉眼观测到的景象。

只因为,她的眼睛可以接纳可见范围之外的,所有的光。

少女的编号是P-69,即人类超越工程的第69号样品。她的基因改造方向是视觉方面的强化,不仅视力精度可以达到空间望远镜级别,可视光波长范围也被扩张至极限。从最短的伽马射线,直至最长的无线电波,任何一种光(电磁波),都无法逃脱她的法眼。

她的能力,被命名为哈勃视觉。

拥有最强之眼的她,同样被甩进了,与他人完全隔绝的世界。

***

而此时,代号P-69的少女就漂浮在这迷人的太空之中。明明身边环绕着淡紫色的星尘辉光,挥手的时候,却连产生一丝波澜也做不到。那双眼睛,让她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宇宙,同时,也让她察觉到了别人察觉不到的,人类的渺小。

伸出手,她看着从手臂射出的无线电波——那就像一个冷色的太阳,远远地将微弱的光芒洒向无边的宇宙。然而,却也在数秒后熄灭了。

她的世界再一次失去了“光”。

于是,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深空中,她又想起了几天前的事,想起了和弟弟的对话,和那些无关紧要的日常。

***

P-69的弟弟代号Ny-215,是一个比她还要矮小的小个子。剃着平头,短小的粗眉下,鼻头始终不服气地翘着。

他和她一样被管理局分配了“星图绘制员”这样的工作,所以也算是同事。而“星图绘制”是一种具有相当危险性的工作,因为,他们需要进入黑域。

——那是星图的空白,是人类从未探索过的,暗黑世界。

迄今为止,即使拥有了曲速航行装置,人类也仅仅踏足了不到千分之一的宇域。尽管星图的绘制已经由星空定位仪全权代劳,甚至仅仅通过曲速飞行在星系范围略过目标,便能够完成记录操作。星图的绘制依然进展缓慢。

银河的体积实在太大,而“星空定位仪”的测量范围也是有限的。宇宙中无处不在的空间扰动,所产生的光的扭曲,也让测量变得异常困难。但这些仅仅是困难,和危险是扯不上边的。

危险的地方在于,探索宇宙,必须依赖曲速航行。

根据以往的统计,每天在黑域中进行曲速航行,一年后的生还率,是67%。

当然,对于他们来讲,这倒也不算特别糟糕的工作。至少,比起参与战争要好上太多。循规蹈矩,先对目标宇域进行细致的观测,一步一步向前挺进,遇到引力陷阱,星尘波动,预料外的星体运动,而一头撞死在太空的概率就会大幅降低。

黑域,就像是夜晚下的黑色汪洋。整个海面平静的犹如镜面,看似无论前往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坦荡通途。实际上却只要走错一步,就可能陷入海浪和风暴的死亡漩涡,而一旦进入,就绝不可能存活。

用于探索的船只是特制的,定员二人,体型比穿梭机还要小。整艘船基本零护甲,只为执行基本的曲速跃迁而设计。这个设计也并非错误或者不人道,因为大部分情况下,“星图绘制船”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而一旦遇到危险,再完善的保护措施也都无济于事。

“喏,姐姐。”

少年Ny-215机械而熟练地进行着下次跃迁的准备工作,侧过头,明亮的眼眸里映射的,是P-69的那头天然红发,以及蓄在头顶的两个头发“团子”。

“我还是觉得,咱们这作法太冒险了。上次那队,每次也都才前进五光年,结果都……”

他如同祷告般,咬紧了下嘴唇。

“既然我们已经领先同队那么多了,现在是不是该谨慎一些?二十光年有点……”

在他说话的同时,P-69已经从瞭望台上滑了下来,溜到Ny-215身后,从背后抱住了他,贴着他的脸。明明一副标准的清纯童颜,却不协调地在下面坠着一副D-Cup****。即使在防护服下,依然能够显现出明晰的形状。

“不用担心哟,你只要相信着姐姐的眼睛就好了。”

少年的脸稍微红了红,闭上嘴,手上的工作依然没有停歇。

姐姐的能力,他当然是相信的,但心中却始终有个疙瘩。她拥有的眼力确实可以媲美舰载仪器甚至星空定位仪,但是眼力只是一方面,对看到的光进行解析,推断轨迹,则是另一方面。

由于光线传播的延时,看似静止的星球在每次跃迁的时候,都会快速地前进或者倒带。用人类的视角来看,那无限接近于时空旅行。因此,轨迹判定从未像现在这样重要。

这其中需要的计算是极度复杂的。然而,对于这个疑问,P-69的回答却是:

“大概……凭感觉?”

这看上去就如同痴人说梦。用“感觉”来取代机械精密的计算,是百分百的“作死”行为。但是,在这些年里,她的感觉,却一次都没有错过,甚至比机械计算的结果更加准确。

这其中,可能隐藏着他,甚至是她,都未能理解的世界的奥秘吧?

于是,对这个秘密存在的期翼,促使他按下了跃迁开始的按钮。他自信满满地以为,这次也会和以前的数百次一样,“呼”地一下,便能在数十秒内,穿越时空。

而结果,却狠狠地喷了他一脸。

***

事情发生在,短短的五秒内。

代号为Ny-215的少年,首先在屏幕上看到了“发现反物质微粒”这几个字。

“反物质?”

他首先想到的是船舰反物质引擎的燃料泄露。但引擎处于后方,而警告却全部集中于前方。显然不合理。

那么,是遇到了宇宙偶尔自然产生的反粒子?不,数量明显不对。就现在显示的数量,除非这个星系空间内所有气体粒子全都换成反粒子,否则在跃迁过程中是积累不到这个值的。

屏幕上显示的反物质粒子浓度,已经足以摧毁一艘普通巡洋舰。

“足以摧毁……”

在他的大脑联想到这几个字意义的的瞬间。舰内爆发出的火浪,以及背后巨大的压力,成为了他此刻唯一的记忆。而下个瞬间,他便由于巨大的加速度,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映入他眼睛的,仅仅是个普通的宇宙。

稍远位置的那颗亮星,就处在他刚刚驾船穿越的星系。极远的地方,勉强可以看到船舰碎片的光芒,表明着他们已遇难的事实。看来,是紧急跃迁终止程序和自动弹射装置救了他一命。

他很快明白了,自己到底遭遇到了怎样的事件。

刚刚略过的那个星系,毫无疑问,是银河中最宝贵的资源区域之一。正是这种星系的存在,让反物质成为了一种近乎取之不尽的廉价燃料,解决了困扰银河各文明多年的能源问题。

并不是星系中存在部分反物质,而是反物质,直接构成了整个星系。

发现“反物质星系”,本是足以让他们获得姓名的巨大功绩。这正是这宇宙中,最独一无二的瑰宝。此刻,却已经毫无意义。

因为失去飞船的他们,已经不可能回归母舰。

将必定,丧命于这宇宙的无限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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