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张兰娇被陈云彩赶回家后，因为她给家里丢了大脸，父亲硬逼她独自一人住到了村背后她家老辈子人建起的废弃破屋里。在这儿，她吃虽然还有一点儿吃，但一直没有安定过。男人们不是总在她屋前屋后窥视她，就是毫无遮掩地纠缠她。
她并不觉得自己长得有多美丽，男人们所以这样，无疑是因为她未婚而给杜克勤生下了个孩子，是个“贱”女人，难得有男人会再娶她，那些男人都想自己也能占到她的便宜。
“男人才真贱，贱得象想吃屎的饿狗一样！”
她有时想到那些出现在她住的屋子周围的色迷迷的男人，就不能不生出鄙视。
这日张兰娇因起来也没事儿干，天又冷，就一直在床上和衣躺着，日上三竿也不想起床。九点钟时，她先听见有人在远处闷声闷气的喊叫，把含糊不清的声音送进她屋里来，然后就突然有人敲她门。
她警觉地问了一声：“是谁？”
“是我。”
原来是杜克勤的声音。如果说别的男人来她会力拒的话，杜克勤来她却非但没有任何的反感和不快，反而还生出了别样的兴奋和激动，在心里欢迎他，因此她赶快便再披上件破棉袄，原来她只随随便便地扎了两根搭肩的短辫的，这时也疾手快脚地再耗些时间松开来重扎了一次，然后才两手揣揣摸摸地走到门前去开了门。
“我来找你，不晓得你高不高兴？”他似乎有些窘迫和不安。
“当然高兴了。一个把我赶出家门去的人家的主人，我能对他不高兴吗？”她故意用生硬和鄙视的语气道。
“既然这样，那我走了。”他一转身似乎真的想走。
“你走吧，快点儿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她见他又要离开这儿，不由得有些上气，但跟着却发急了，想拉住他，又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一种急于想要挽留杜克勤的冲动涌上她的心头，叫她顾不得自己未婚少女的羞臊了，突然过分大声地喊住了他：“你快回来！谁叫你走了！”
他停步，转回身，象不大敢相信她的话儿似地问：“你真的让我进屋？”
“不让你进屋，我还叫你回来干啥！”她这回真的是气冲冲地说。
杜克勤不能不发窘地对她一笑了，迟迟疑疑地踏进了屋来，眼睛向这破屋子四处看着，嘴里象有意又象无意地说了一句：“你住得可真凄惨啊！”
“你现在才晓得么？我还以为你永远也不会晓得哩！”张兰娇仍带生气似地说，不过比刚才弱很多了。
“我真是对不起你啊，把你害成这样。”
“莫要再讲废话，现在来讲废话还有什么用。”
“我确实是对不起你啊，这是我想跟你讲的真心话儿。”
“那你想给我什么补偿？”她突然说出了一句俏皮话儿，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笑。“哼，讲对不起我，以为只跟我讲这一句话儿就够了，我为你受了多少苦多少罪，那是用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钩销的吗？”
“我愿意补偿你，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尽我的能力补偿你。”
“得了，象你这么个熊样，怕老婆怕死了，还能拿出什么东西补偿我呢？只要你能在心中多记挂记挂我就算不错了。”
“我是记挂你啊。如果不记挂你，我今日怎么会来找你？”
“好，不跟你讲废话。我可是一个名声已经臭了的女人，你怎么还敢来找我，招惹是非？”张兰娇瞟他一眼道。
“在我的心目中，你是很香的，非常非常香的，所以我才会来找你。”杜克勤一副恳切的样儿说。
“使贫嘴！跟我讲得这么好听，一定有什么事儿要求到我头上吧？”张兰娇对他已越来越原谅了，由不得故意嗔了他一句。
“我会有什么事儿求你，看你讲的。”
“此话当真？”
“是……”杜克勤说，迟疑了一下，眼睛盯着她的眼睛，突然试探地问了她一句。“我们来一下好不好？”
“不得。外边整日有那么多人盯着，我要和你来的话，他们一定会更唱衰我，想吃我，我还怎么活得下去！”她拒绝，但她的心中却涌起了一丝温柔和激动的情绪。
“你可真薄情，从我家搬了出来就不想再给我了。”
“是我薄情还是你薄情，把我从你家赶了出来，没让我做成你的小妻，给人家恨，给人家骂。”
“那不能怪我啊，我哪晓得我老婆是那样的母老虎。”
“那也得怪你，谁叫你一个大男人也不能留住我！”
“我，我……好后悔啊，我当时真的是太软弱了。”
“算了，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不必再讲了。”他的埋怨和自责反而叫她的心变得更温柔，更激动，想要对他让步了，“唉，我是想给你，可我们没名没份，会惹很大事啊！”
“我们你情我愿，会惹什么事儿？”
“唉，你怎么这么叫人气啊！女人墟不是规定了，出轨的女人要受惩罚吗？”
“可你从我家出来这么久，也没受什么惩罚啊。”
“以前没受，现在再跟你来，就会受了。”
“好，就算这样，你给我生了女儿，我的女儿是叫你做妈的，就算你没能做成我的小妻，你跟我也有名有份啊！”
“这就算有名有份啊？话儿可说得真动听！”张兰娇紧盯着他微微发窘的脸儿，用略带讥讽的口吻刺了他一句。
“那我找媒人，叫他上你家去，娶你进我家门怎么样？”
“那当然好了。我只怕你做不了主，又不是真心！”
“我怎么不是真心？现在我要担心的是，只能让你做小妻，怕你总受委屈，你受不受得了？”
“你如果真的想娶我，我不会受不了。姐姐已嫁你这么多年，又大我那么多，我虽然记恨她，但她总还得做大老婆。”
“好，有你这句话儿，我就放心了。”
“好，现在你快离开这儿，回去说服你老婆吧，只要你真的能娶我，以后你什么时候想来，我什么时候就会给你。”
“我……现在……”
“现在绝对不得！我还要活人哩！”
杜克勤没办法，只得闷闷不乐的离开了这儿。当天他拐弯抹角地跟陈云彩说起想娶张兰娇做妾的事儿，立刻遭到她的激烈反对，他说不动她，心里当然不舒服，但他没有向她流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而是只能无奈地先作罢，私下里悄悄地去找媒人向张兰娇父母求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