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听说钱新莲和杜文青要告那些闹新娘的男人,卢安远尽管比较早就离开了杜文青家,并没真的去参与闹新娘,但他也由不得产生一些不安,产生一些内心不稳定。总还是害怕钱新莲和杜文青不去分清事实,到时将他也一起告进去。
“新莲不会是那种眼不亮、心不明的人吧?她应该是看见我出去了的,她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卢安远时不时有些懊恼地想。
他这不安给母亲贱妹注意到了,贱妹关切地问他:
“安远,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
“没有。我没有身子不舒服。”
他怏怏不乐地回答。
“那你脸色干啥不大好呢?”
贱妹瞧着他的眼睛又问。
“哦,可能是我想事情多了,叫自己心里也有些烦躁,所以脸色就不大好吧。”
卢安远又说。
叫卢安远料想不到的是,在现在事情这么多、心灵给惨痛的记忆挂下了一束艾草(黄连)、帮人之心应该消隐的时候,钱新莲竟还想到给他介绍对象。
钱新莲给卢安远带来的女子是邻村的女子李映香,她告诉卢安远:
“这是草坑岭的,她叫李映香。她也是读了初中毕业,和你一样,现在在家务农。”
卢安远看向李映香,见她的模样儿比较平常——跟美丽非常的钱新莲比应该说是不很好看的,不过卢安远也不挑了,因为他没有挑剔的条件。但他也没马上接受,而是只说:
“我们先交个朋友再看吧。成不成以后再决定。”
“行,就先交个朋友再看。谈恋爱结婚不同其他事儿,是不能太草率的。慎重些好。”
钱新莲点点头说。
“你的意见怎么样呢?”
过了一会儿钱新莲又问李映香。
“我没意见。”
李映香不大在意似地回答。
“好,那就这样决定了。”
钱新莲拍板说。
尽管钱新莲介绍的对象不是很理想,但这也叫卢安远很感动了。
他暗暗想:
“一定是那天钱新莲看到我提早走了,所以没把我当成坏男人一起去准备告,还真心帮我吧?她还真是眼明心亮哩!”
他决定以后一定要想办法回报钱新莲才行。不能叫她看轻自己——他可不是那种不知恩不回报的人。
贱妹对李映香则很满意。
也是的,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早就该找对象了,象他们这样的家庭,只要有女孩子肯嫁给他,那已是再好也没有的事儿了,谁还在乎她模样好不好看,在家干些什么呢?
因此她在安远把她带回家来看过以后,立刻就表态:
完全可以做对象!
李映香这妹子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儿,既然男方家接受她了,她从此就隔三岔五的来贱妹家了,手脚非常勤快,总是干这干那,还时不时从家里带些吃食来,给人看着对卢安远真是很有真心哩!
而钱新莲在给卢安远介绍对象的同时,也开始了告同村那些侮辱她的男人们的工作。
她先去公社法庭咨询。
一个法官接待了她。
“哦,你好,请坐,请坐。你有什么事儿吗?”
法官瞧着她问。
“我想告我们村里的男人。”
钱新莲说。
“是为什么事儿告呢?”
“就是……”
钱新莲略犹豫了一下,然后就把自己深受其害的、要告村里的男人们的事儿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告诉给了对方。
“哦,据我所知,这好象是你们那柴头岭村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风俗,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对吗?”
法官瞧着她问。
“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风俗,但它太野蛮了,叫女孩子一结婚就要受到它的伤害,受到它的摧残,留下很惨痛的记忆。现在已经解放这么多年了,这样的旧风俗应该到了改变的时候了。”
钱新莲说。
“确实是到了应该改变这种风俗的时候了,但一时半刻可能也改变不了啊。”
法官沉吟着道。
“不,我要叫它改变。”
“你怎么叫它改变呢?”
“起诉我们村那些欺侮过我的男人们。”
“那不叫欺侮吧?法律还没法支持你的这种起诉啊。”
这法官有些踌躇地又说,打开一个公事包,掏出几张文件来先仔细看着。
钱新莲瞧着他,不知他干啥要先看文件。
在钱新莲等待的时候,同村的钱洪军竟也走进了这儿。
“呵,你怎么来了?”
钱新莲望向对方,对方也望向她。两人都很惊奇。
“我来玩玩。”
钱洪军说。
“我来了解些事情。”
钱新莲也说。
“你来了解些什么事情呢?”
钱洪军突然盯住她的眼睛问。
“法律上的事情。”
“你想打官司?”
“是。”
“不会吧?你真的要打?”
“怎么不打。我从来都说话算数的。”
钱新莲说。
钱洪军皱起了眉头来,象很担心似地沉吟着说:
“我那日虽然没有进你们家,没有欺侮你,你不会告我,但有一件事儿我还是想问问你。”
“你要问什么事儿?”
“是这样,你要告的那些男人可是同一个村里的人啊!你不怕你家以后在村里呆不下去吗?”
“呆得下又怎样?呆不下又怎样?”
“要一下得罪了那么多同村人,以后你家要不搬走,那肯定是没好日子过的。”
“我不怕,我怕什么。”
钱新莲突然忍不住绷住脸孔道。
“你可真硬得起心肠啊。”
“我干啥硬不起心肠呢?他们当初不是先对我硬起了心肠么?”
“他们那是照风俗行事,是谁也没办法的。”
“听你这说话的口气,好象你这次跑到这儿来,是他们特意叫你来的……”
“怎么可能是他们特意叫我来的呢?我只是作为同村人、同族人,知道这种事情的后果和厉害,不能不提醒你。”
“那可就要先谢谢你罗。”
“谢就不用谢,不过我确实很为你担心啊!”
“为我担心?”
“那当然。”
“终究是同族的哥哥,心贴在一起。好,我先记住你的这份心意。”
“有什么好记的。”
钱洪军不屑地笑笑,然后走了出去。